第六章

    他们这回开的是亚力的2004年款的桑塔纳2000，车在街上走的像爬一样慢。其实并不是车有多少，路有多窄的问题，主要是车和人都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也太多，小县城里的所谓“的”，就是那种摩托三轮加了个盖子。这个用武汉话讲叫做“麻木”。在花园路与金水路交叉口，发贵干脆把车停在了街当中。前面有辆小货车在调头，车流人流一下子就被堵住了。麻木、骑摩托、自行车的，摆小摊的，把三十多米宽的街道挤了个满满当当。可笑的是，小货车司机心急火燎的打转向，偏就有个穿花裙子的娘们儿在车头前，不慌不忙的走着，屁股还一扭一扭的，她走在马路中间儿，一副在自家客厅里闲庭信步的模样。这当间儿，亚力半躺在副驾驶座上，看着路边服装店门口，两个女人吵架，一个一蹦八丈高，嘴里滚稀饭烫的一般日娘捣妹子地骂着，显而易见是店主；另一位一手拿着件衣服，一手掐在腰间，毫不示弱地和她对骂。加上围观者众，一时间把这条街道搞得鸭子打破蛋一般。看着这一幕，亚力不由得哑然失笑，却又突然从倒车镜里看见自己一副心散魂飞的苦相，忙坐起身子，骂了声“他妈的！”。
    发贵一边小心翼翼的把车往前挪，一边摇头说：想想全国有多少县城，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生活？你看着车头前车都快抵到屁股了还不慌不忙的人，难道他们的屁股比汽车还结实？这要在大城市里怎么得了哦！
    这时候总算走到了城关唯一设有红绿灯的路口，却看见有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像是脑子进水了，没看见红灯，径直走到了红绿灯下，才惊觉诺大的一块场子，只有自己一个人表演似的，就迟疑着停下了脚步，看看没啥事，在彼处站着也不是办法，他果断的接着往前走。站在路边的交警发现了他，索性一转身，背对着他，去研究路边店铺橱窗里的模特去了，懒得管他。倒是道路另一侧正在通行的车辆很自觉的为他让路。想想在小县城里作交警也难，哪个人都惹不得，说不定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什么什么人，哈哈。亚力看着那个交警，不由得在心里偷笑。
    这就是小县城的风趣之处，世俗、喧嚣、温吞水般的庸倦。从空中俯瞰，香城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寿山石，装在青山绿水的托盘里。那山是怎样的绿呢？近处的一派原生态的绿，丛生的灌木、乔木肆意疯长，密不透风，远远望去使山体像草原一样茸茸的绿。偶尔一棵大树，独立千古。而万绿丛中的杜鹃花璀璨的红，像宝石一样闪发着不俗的光彩。远处的山峦，一道一道重叠着、绵延着，像蓝色的海浪，更远处的高峰，腰缠岫云，仿佛是水墨画里轻描淡写的一笔，留下无穷的遐思。还有那水，又是怎样的秀丽呢？潺潺的山泉水底，铺满了大大小小的圆润的河卵石，即便是你清晰地看见河卵石上散落着羊粪蛋儿，也会忍不住要鞠一捧来喝的。有时候，亚力觉得生在香城实在是件幸运的事。且不说每天生活在天然氧吧之中，单是这山山水水，就比任何繁华都市里的灯红酒绿让人心醉。
    出了县城，道路豁然畅通。走到灌河桥头时，亚力手机来了条信息。他读了信息后，就跟发贵说，老杨他们找他有事，等会儿老杨开车来接他，晚上忙完了再走，让发贵等他电话。说完，亚力下了车，站在桥头前等着，发贵把车开走了。
    灌河桥下是一派烟波浩渺的水面，起风了，水面上泛着鱼鳞般的细波。两侧的青山一直把脚伸到水里，无言的苍凉。
    不一会儿，那辆亚力无比熟悉的大红跑车从县城方向疾驰而来，亚力上了车，绝尘而去。
    晓萍穿了条黑色的短裙，两条纤细的长腿上套着网眼丝袜，亚力半躺在副驾驶座上，把她的小蛮腰搂着，合身趴在她的小腹那里，贪婪的嗅着晓萍身上的香味。晓萍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放在亚力的头上，轻轻地挠着他的头发。车里放着的奶茶的“很爱很爱你”，有一种像丝绸般柔滑，又像巧克力一样香醇的味道在车内氤氲，浓的像咖啡牛奶般化不开。只是，还有一道伤感的薄雾，像天边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阴云，又仿佛是小提琴在撕心裂肺的拉响。他们两个都感觉到了这种似轻还重，欲罢不能的滋味。
    自上次省里出事后，黄总也配合调查了一段时间，差点就折了进去。好在老板高升，去了南方大省作了封疆大吏，黄总才得以脱身。黄总还在家里，晓萍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而亚力必须在明天早上赶到武汉，他已经和武汉医院的教授约好，预留了床位。他们现在是在往北走，于去往武汉走的是相反的方向。
    在尚武路口上了高速，跑了半个钟头，下高速后，在黄县县城里七拐八拐，他们到了黄县火车站。把车停好后，他们去售票厅看了看，去武汉的火车晚上只有一班，是凌晨一点四十五分的。从售票厅里出来，他们去了火车站旁最大的一家宾馆，叫做“楚风宾馆”。
    房间开在三楼，是个标准间。房间面积倒是不小，只是装修很粗糙，卫生间也不小，旮旯犄角里有不少可疑的脏污。服务员开门时，提了瓶开水来，显见得是连饮水机也没有的。服务员走后，亚力把门关上，戴上了门扣。
    转过身来，亚力站在门口的廊道下，看见晓萍坐在靠窗的床沿上，正在呆痴痴的望着他。他站在那里，一时没有举步。可能是变天了，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因了薄云的遮掩有些黯淡。他们对视良久，都没有说话，任凭时光在悄悄的溜走。终于，亚力走上前去，缓缓地拥住了她。晓萍伏在他的怀里，头发的香味扑满了脸。亚力低下头，吻住了她，轻轻地吻着，渐渐深入。晓萍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亚力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这分开数月之后的一场疯狂，把仲春变成了盛夏，亚力出了一身透汗，浑身水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