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七 兰絮有来因 下

    我很失落，但并不觉得惊讶。虽然有些超出我的预料，可似乎早就做好准备了。这五毛钱原来是用在这里。那就这样吧，交上钱再写好自己的名字，我趴回了座位。
    本来也不喜欢吃零食，这样正好。
    “你刚才不是急得不行？”华永华问道。
    “急已经过了，现在不急。”
    他眼睛一转，又起了歪心思，凑近了小声对我说：“是不是想让别人给你洗裤子？”
    我没好气地说：“拉倒吧。最后五毛钱想买包辣条，现在也贡献给社会主义了。”
    他有些惊讶。“不是吧，大土豪。一个月六百块还不够？这可是月初，你是不是忘带钱了啊？”
    “不是忘带钱，而是根本就没钱。话说回来，这可跟你还有些关系。”我想到有收回外债的可能，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跟我有什么关系？”一谈到钱，他就有些激动了。
    “别人怎么知道我一个月生活费有六百，是你说的吧。”
    “是，可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他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告诉你可没让你告诉别人啊。你看是不是你的问题？”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道：“那谁还有那那谁，他们一开始是找你借钱吧，你没有借，而是跟他们说‘杜总有’，后来还做了保。我是冲你的面才借的。你看，问题是不是全出在你身上。”
    “可是我确实是没钱啊，让你帮忙挡一下，谁知道你真借给他们。”
    如果是一般的朋友，说出这话那基本上跟耍赖一个意思，但他跟我不是一般的朋友，所以我没有多说什么，也不想责怪他。我说这话的目的在于，那钱不能不还啊。一个班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找了几次都推说没钱。这事儿还得华仔出面。他是班长又是保人，他去总比我去有用。
    据说现在借钱的都是大爷，这个世界不知道怎么了？
    “那些话以后再说。你先帮忙把钱要回来，借钱给别人也没什么，可是拖了都一个月了，月初不还难道让我等月底？”
    华永华面有难色。“这会儿人太多，中午放学再去要行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我可是没钱吃饭了，就指着这一百块钱吊命！”
    他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又夸张，成天唬人。上厕所，你去不去？”
    刚才还不想去，可这会儿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水龙头那里的枯树我得去看一下。
    古月可是拼了命去救它，这一夜过去，也该是枯木逢春了。他以自身的元气和生机去救助，只要不是立死，基本上就没什么问题。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会尽如人意，只要有一丁点可能性会变糟，那就一定会糟。我担心那些洗手或不洗手的学生都会顺手去伤害可怜的树。
    人很多，尤其是女同学，而水龙头却只有一个。故此男同学一般是不洗手的，甚至洗手还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盖因同一处洗手得蹲身弯腰颇为麻烦，甚至难免会磕磕碰碰。
    据高年级学长说，水池从前建得相当有艺术感，虽然材质只是普通的红砖，也仅仅是用水泥抹了个面，可是从设计的角度来讲，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然而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洗手不方便。
    所以很遗憾，优点再多都没有用，落得这般下场是它的宿命。于是它被人踢歪，继而踢倒，继而残损。然而残损亦没有留下来，如今只剩下一个池底承载着往日的辉煌……
    那棵可怜的树跟水池有相似的经历，再多的优点都弥补不了影响洗手的遗憾。也许它也曾挺拔过，然而脚踢背靠的日子让它退缩了，树干拐了一个大弯，在纵向和横向上都低下了头。
    连树干都退缩了，树叶便更是弃子。零落在风中的是毫无希望的叹息。
    我不能说他们素质低下，也不能诟病学校的建设存在问题。事实上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误，仅仅是随手抓一把树叶罢了，他们要的是那一瞬间的爽快——你看，我跳得多高；你看，我胆子多大；你看，学校能把我怎么样？
    帅气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在学校这一亩三分地，有觉得抽烟帅的，有觉得喝酒帅的，还有的认为打架很帅，所以扯一把树叶踢两脚树当然也是帅的。
    这种认知简直是莫名其妙，可世界上的怪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何况年幼无知这样的挡箭牌，不用白不用，过时还作废！
    但看到同学们那熟练的动作，我突然想到了一个画面。在如厕用的草纸还没有被发明的时候，树叶、木条曾伴随人类走过了一个时代。这些人应该是时代的产物吧。
    从厕所出来，人群渐稀。可水龙头那里还是人满为患。真让人觉得心酸啊，好歹是省级示范高中，可连好好上厕所的条件都不具备。
    “去洗手不？”华仔猥琐地笑了笑。
    “我杜某人半辈子清清白白，光明磊落。坚决不去洗手。”
    他故作惊奇地说：“上厕所不洗手，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噫……”
    他故意强调“居然”，然后将语气词拖得很长。
    我笑了笑。“我又没尿手上，你要尿手上了就赶紧去。”
    他发出了“噗”的一声，应该算是笑声吧。我朝水龙头那边看去，树仍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是顶上有了点绿意。
    “人少了，咱们还是洗个手吧。”
    “刚才还说自己光明磊落……”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是想看看那棵树，长在水龙头旁边该是有多不幸。说不定哪天就枯死了。”
    华仔也看了过去，歪着头看了好半天才对我说：“没准儿学校还没建，树就长这儿了。这么多年都没死，它的生命力强着呢。而且一天到晚水长流，怎么可能会枯死？”
    “我说错了不行？被水泡死！”
    说话间，一个男孩儿已经洗好手了。他站起身来，眼睛盯上了那片孤悬的叶子。他个子很高，估摸着有一米九，如果他想要扯下树叶……我已经不愿想了。
    “咱们快一点，那个高个子你认不认识？”我催促华仔。他在学校混得挺好，认识的人多。
    “体育队的王牌，打篮球很厉害。”华仔说。
    我一听有些急了，急忙喊道：“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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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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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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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