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八 信口且胡诌 上

    然而已经迟了。虽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可是这位运动健将根本就没有搭理我。
    膝盖微曲，奋力一跳，他的神情颇有种享受飞翔的感觉。只是很遗憾，个子高的人弹跳力反而不佳。在我眼中，他也就在空中缩着小腿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碰到树叶。毕竟身高比一般人高，再加上臂长，我只能在心里为这棵可怜的树默哀了。
    健将的手指碰到了树叶，三指一并便已经捏住，枝丫如钓竿一样弯曲了下来，似乎随时会折断。
    “快松手！”我快步走了过去。而这时健将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枝条，他看着我，眼里似乎有疑惑，又似乎有怒火。
    “你谁啊你，喊什么！”健将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难道是指责他素质低下，没有公德心？他当然知道不应该这样，我又能告诉他什么？这棵树低矮的枝丫已经全秃了就没人制止过他们，如果我拿这个说事，他第一反应就是“我是来找茬的”。事实上他已经将我看成来找茬的人了。
    我没有接话，华仔却已经套上了近乎。“这不是三分哥吗？真是巧了，我是高一的华仔，咱们一起打过球啊。看这一跳，这高度，这动作，都说哥你三分投得好，我看抢篮板更好啊。上次我突进去，一把就被撞飞了……”
    “是你啊，好几天没见你去篮球场了。怎么不打了？你球传得好，不像我们班的，投不进还不传球。”三分哥说。
    三分这个姓氏还真不多见，居然还有叫哥的。我内心很鄙夷这些人，可是往往身不由己，只能装出个笑脸，摆出久仰大名的样子。
    华仔笑着说：“这几天很忙啊。做班长，又干学生会，快累死了。别说打篮球，上个厕所都没时间。这不，我们班的课代表，要不是他要来，我还真准备憋到放学。”
    “课代表，好学生啊。好学生的嗓门就是亮，没把人吓死。”三分哥也笑了起来。
    只有学习好才能当课代表，这是惯例。然而像我这样偏科的人，离好学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三分哥似乎很不待见好学生，冷嘲热讽的。但我已经明白了华仔的用意。好学生都是学校的心头肉，碰不得。如果是所谓的不良，三分哥说动手也就动手了。
    华仔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心领神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得罪别人。可是我能怎么解释呢？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有些话说出来也是没人信的。因而在这一刻，我竟哑口无言。
    他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臂，我暗叹一声，只能随便编个瞎话了。
    “学校这棵树可是有些年头了，学校还没建起来树就在这儿。终风中学建校差不多六七十年吧，这棵树说不得都好几百年了。我听说县里面很重视这些古树啥的，准备挂个牌子保护起来，就这几天的事。以前随便别人摘叶子，往后可就不成了。这么多人看着，三分哥你可真冤。”
    随口的瞎话倒还真唬住了不少人，包括三分哥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当然，他的表情是特别奇怪。似乎是担心别人会举报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张嘴巴去说，什么都瞒不住。但很可惜，这本就是一个谎言。
    三分哥松开了手，枝丫弹了回去，那仅存的一片叶还在枝头坚守着，让我心里生出了些许悲凉——小小的一片叶竟也如此悲壮。.
    “好险，都看清楚了。你说学校这些学生，树叶都快被拔光了，我就摸了一下差点算在我头上。树叶还在，往后谁要是被抓住了，那可真是活该……”三分哥似乎有些尴尬，一边不咸不淡地说着闲话，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也会有人相信？再说了，牌没有挂上去砍了也怪不到谁头上去，这不就是他们的逻辑么？我和华仔洗了手，默默往回走。所有人对树的态度都变了，希望这不是我的错觉。
    “你怎么知道要保护这棵树？这是什么品种，多少年了……”华仔一连问了好些个问题。
    我苦笑一声，说道：“我怎么知道，信口胡诌的，这你也信？”
    华仔长大了嘴巴。“你这么老实都学会骗人了，真是没想到。”
    “那不是非得找点话说么？而且也不算是谎言啊，没准儿哪天就挂牌了。别人不挂咱自己挂。而且你不觉得应该保护一下？再这样下去，还不到我们毕业树就死了。”
    华仔摇了摇头。“你还这么有公德心？其实没那么麻烦，就是学校不想管，不然的话保卫科来两个保安就搞定了。或者让各个班主任班会提一下也行。再或者，从根本上解决，学校修个洗手的台子，多弄些水龙头——连面盆都不要，只要水龙头！全校学生挤一个水龙头，这像话吗？”
    没想到他还真能说出个四五六来，本来我还自以为看得清楚，现在看来，世界上果然到处是聪明人。
    “不像话，可正好如了你的愿，上厕所得‘洗手’。”我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我说正经的你又跑火车。”华仔欲盖弥彰，年轻人在“色”这个问题上难免会犯错误啊。
    “你去不去超市？”华仔问。
    “本来想去的，这不没钱吗。要不你请客。”
    华仔连忙说：“我也没钱啊，这是给别人带的。上厕所得给别人带东西，你懂的。”
    “我懂个毛线，你也不看几点了，来得及吗？”
    “我跑过去，很快的。”
    其实上厕所和去超市完全是两条线路，不过既然下了楼也就不在乎这一会儿了，反正下课时间全耽误，即便不去超市到教室里也没法进入状态学习。
    他进了超市，而我在外边等。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摆在我面前，我已经没钱吃饭了，就算欠的钱要回来了也不够一个月的。我不敢跟家里人说，因为钱的去向我根本说不清楚。而且我还不太喜欢向别人借钱，这是性格问题。
    那么，剩下的二十多天我该怎么办？念头一起，肚子似乎都饿了，再加上飘来的食物香气，口水又快要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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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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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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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