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 枯木随心灭 下

    按照常理，敬茶得跪着。但前辈和古月都没有计较这些。有的时候，仪式和规矩是必可可少的。否则，有些人就不会太过重视，甚至会放肆起来。古月显然不是这样的小人，前辈更不是迂腐之人，他俩的事就让他们高兴去吧。
    这样的场合很庄重，但这并不妨碍关系的融洽。我夹在其中有些不自在，但我深知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按规矩，我是见证者，正大的门户可以简单但绝不能草率。
    囊中羞涩没有带贺礼前来，好在前辈和古月都没有提起这个茬。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代表笑丘他们来庆贺？回头让他们补一份礼物也就是了。深深为自己的机智而倾倒，不禁有些暗自得意了。
    “拜了师父，传了衣钵，做师父的不能没有表示。但你修行尚浅，也没有御使法器的能力，重器在身容易招惹祸患。为师便送你一场机缘，有灵宝无箭之弓藏于山野，你若有缘，大可去寻。”前辈说道。
    他说话时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但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没一句有实质的内容。我很想知道宝物藏在哪儿，回头也可以试试运气，但最关键的话前辈恰恰没说。这就像一个喷嚏快要打出来却偏偏没了一样，简直要把人逼疯。反观古月，他的神情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是得知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么？一副震撼得情难自已的模样。
    我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们的交流在意念之中。佛家有耳神通的说法，习武之人也常常提及传音入密，虽不知在道门之中传音有什么讲究，想来也是有门道的。古月已经知道了宝贝藏在哪儿，我一个外人当然不方便听到这些。
    拜师有一套非常麻烦的仪式，但现在三下五除二就结束了。不知是前辈太厌恶繁文缛节，以至于但凡可以省略的都免去了，还是说有外人在场有些事不方便。不管怎样，师徒名分已经定下来了。纵然有未尽之意，往后耳提面命的日子也还长。
    他俩说了两句私密话之后，也就不再多言了。毕竟有我这么个大麻烦在，总不可能把我晾在一旁。有些没说完的话还得继续讲，不多时便言归正传了。还是那个问题，射出去的箭究竟是杀戮还是拯救。
    这是一个近乎无解的问题，我也不清楚他们说的射术究竟有什么讲究。但是射箭毕竟不是针灸，一箭射出去把人射活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弓箭原本就是杀人的利器，刀枪无法震慑妖邪了，这才研究出杀伤力和可靠性更强大的弓箭。等到弓箭无法震慑四夷了，弩应运而生。弩之后，便是火器的时代。
    我并不反对弓箭也能用于拯救他人，但拯救不是这样的救法。比如说杀猪刀原本的作用就是杀猪，你非把它当手术刀用，不是自讨没趣么？倘若情况紧急，用一下杀猪刀也无妨，但如果你非要研究用杀猪刀做手术，我只能怀疑你脑子有问题。弓箭是要取人性命的，在冷兵器时代，它是少有的可以远距离杀伤敌人的武器。杀死坏人，等于救下了好人；杀死敌人，就等于救下了朋友。我心目中的用弓箭救赎就是这个样子。
    古月的做法应该已经是落入邪道了吧？即便是出于一时的善念。有些事并不一定是错误，但却不值得提倡，也不能去效仿。用稍微经典点的话说就是，不能为万世足法。
    我很想知道前辈这样的大家会怎样品评，反正对于古月这种情况我是坚决反对的。
    前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了东流。“听说东流小居士学冠佛道，试图融佛道于一炉，走出一条新路来。可有此事？”
    对于这样的问题，哪里能直接回答？一开口必然踩地雷。想了好半天，我才犹豫地说：“东流的事我也不太清楚。他也是名门正派之人，所受之法也是正法。或许发下宏愿想开先河吧，各派尊长也很支持……”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都讲了些什么，就觉得有些话怎么也圆不过去。xiь.co
    前辈转而看向古月，那眼神颇像老爷爷溺爱小孙子。“通真本道，法无常法。路是人走出来的，若真能兴一家秘术，那也是一派宗师气象。古月修行尚浅，大可不必考虑箭道本真。既然是用弓箭射出去的，又怎么可能会与箭道违背呢？有些事，现在说还太早……”
    前辈的话很有道理，但我不能接受。维护古月的话已经挑明了，可最根本的东西他又没有提到。难道修行高了就可以支持用杀猪刀做手术？
    前辈像是看出了什么，继续说道：“那样的箭不能轻易射出。损伤元气倒是其次，关键在于救下性命得承担殒命的因果。这次只是救一棵树，万幸树还未完全枯死。如果救下的是一个人那就麻烦了，可能等不及回到箭馆就已经死于非命。”
    古月连连称是，就差发誓赌咒了。我摇头笑而不语，有再多想法也只能保留了。我想到了其他的问题，古月的修行与东流的修行可以相互印证，但某些理念与笑丘所践行的却是相悖的。不知道他们仨碰头后会发生什么事，会不会打上一架？古月修行还浅，肯定不是笑丘的对手，他吃了亏东流肯定不会坐视……还是不想了，这种庸俗的场景如果不加特效，我肯定懒得看。古月的弓，笑丘的刀，还有东流的法术，想想还有点期待。
    “那前辈，你跟古月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还是先走吧。已经给他请了假，想了想我还是回学校去的好。”我又开始语无伦次了，脑海中古月已经被笑丘砍翻了三次。
    前辈：“也好，你先去，回头我还有些话要交代。”
    起身一拱手，我转身离去。但就在出门的一刹那，我想起了一件事。
    “前辈！日前武术世家柳扶风传给我一个消息，当时龙女拍了照片用手机传给了各派高人。我一直有些担心，所以想当面传信给各位前辈。”
    前辈：“柳扶风的消息？没人收到，他这两日一直没有消息。”
    我有些急了。“他不会有事吧？就是两个字，正面是神，反面是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前辈有些疑惑。“仅仅两个字看不出有什么玄机。”
    我伸出了手，打开了手掌。“当时就在……”
    前辈大惊失色。“坏了！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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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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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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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