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 枯木随心灭 上

    “私密的事就不用说了，说重点。”前辈补了一句。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正经，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前辈的话打消了他的顾虑，于是放下羞涩也不再扭捏，古月说道：“男女那些事看开了就行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我现在就觉得应该去救那棵树。”
    树？什么树？刚才那棵？一棵树能跟修行有什么关系？我暗自腹诽着，心里颇有些不屑。古月的修行实在是很奇怪，我感觉他所修的不是正法，一时不慎就会落入旁门。
    “你可知道为何要救那棵树？”前辈没有问古月，反倒问起我来。
    我哪里知道什么？但既然问起总不能装聋作哑。“他心里总想着，如果不做，念头就不会通达。到头来肯定会影响修行。”我自作聪明地说。
    前辈没有任何评价也没有任何解释。他转而去问古月。“修行之人不应该沾染世俗因果，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一棵树呢？”
    古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表面上看仅仅是射出了一箭，但现在连前辈都有些惊讶了。
    “你修行未到，工夫还未用足，按常理是不可能这样快入门的。这次也是因缘际会，机缘所致。”前辈感叹说。
    那么按照常理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身不正不用练息，息不定不必问心，心不纯不必谈修行。这层层关障，需要水磨功夫。天赋异禀的人固然进境神速，但也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像古月这样的，无疑是异数。
    而最让我惊异的是，古月的三重劫数都落到了一棵树上。
    天劫自不必说，古月一箭射出天劫就渡过了。那一刻，别说男女之欲，他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这么愚蠢的行为肯定是不足取的，但对于他的某些精神我也只能自叹弗如。
    提到天劫当然不能不谈地劫。古月没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平日里又总是宅在家中，偶尔出门也是去网吧。像这样的人肯定不能算是一个优秀的人，但至少不会在外惹祸。他也是应届高中生，刚到终风没多长时间，终风的种种怪事跟他自然也没多大关系。修行人得负起许多本不必担负的责任，这棵树也在其中，如果不加以救治，迟早会死于非命。古月那一箭中包含着自己的生机和元气，让枯木重新焕发生机。虽然未尽全功，但也难能可贵。伤树的不是古月，伤人的也不是古月，因而他一点点的善行都比旁人更可贵。为行善积德而行善积德虽有善但却卑微，古月的言行有点大善的意思。.iu.br>
    最难言明的当属人劫，古月想救树，但长久以来的不文明行为已经形成了某种惯性，某些人已经习惯了去欺侮那从不曾反抗的树木，一旦提议禁止也许会遭人嫉恨。如果古月位高权重，想保护一棵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甚至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行。但现在，大家都是普通学生，谁也不服谁，素质低下者更是谁也不服。万幸古月不必再和其他人打交道，否则被烦死还是轻的。对于别人的诘问和无理要求，我们无话可说，修行人得清净，乱七八糟的事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前辈说得非常详细，我总算是弄明白了情况。结合自己的经历，我猛然发觉自己的三劫早就过去了，可仔细一想，又感觉自己仍在劫中。每个人的修行都是特别的，谁也无法预料自己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况。古月已经度过了第一重劫数，境界已经比我高了。
    但这并不算完，前辈后面又补了一句——劫数已尽，但仍身处劫中。
    这句话我还没有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像古月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也没弄清楚一样。他还想着救那棵树，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他现在似乎是精神焕发了，甚至可以说整个人都有些亢奋。我无法想象在二十分钟之前，他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前辈两次挥袖，一次助我们应劫，他劫数尽了；一次补足元气耗损，他也颇受助益。反倒是我，到头来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一点甜头都没有尝到。
    “修行人不能完全割舍尘世，既然这一箭射出，你们两个都在场，不妨善始善终。也算是一次历练。红尘俗世颇多玄妙，多经些事对心性打磨很有作用。”前辈杯中的茶水仍在缭绕着香气，是用了法术，还是灵茶本身的玄妙？我放那儿一百年它还能不能保温？
    “感觉好麻烦……”我小声说道。但马上又改了口，我恭敬地对前辈说：“前辈说得对，我还没有修出法力，正好用这些琐碎的事炼心。”
    古月也连忙开口说：“前辈，您说的正是我想做的。但现在我有一个疑问，箭伤人可以是为了救人，可是我现在一箭射出，反而能补足树木的元气耗损，这是不是跟弓箭之道相违背？”
    前辈放下了杯子，杯中灵茶已经饮尽。他没有直接回答古月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还叫前辈？”
    古月有些手足无措，看他那模样我就知道他会错了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笑着说道：“叫了这么久前辈，还不改口叫师父？你这真是蠢到家了，我可比你有眼力见儿，还不快奉茶？”
    古月这才反应过来，冲我讪讪地笑了笑，然后恭恭敬敬地奉了茶。壶中的灵茶终于尽了，刚好只剩下了一杯。古月双手捧着茶杯给前辈敬茶，前辈笑得合不拢嘴。接过杯子一口饮尽了，他的动作比我鲸吞牛饮强不到哪儿去。这一刻别说风雅，他比贩夫走卒还要俗气。
    我知道他是太过欣喜了，修行人就是这样，师傅找徒弟可能终其一生都找不到合适的传人。前辈后继有人，甚至可以光大门派，这不管在哪一家哪一派都是一件大喜事。我一直没想通前辈究竟看中了古月哪一点，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问题了。古月这运气简直是绝了。遇上高人做师父，修行进境神速，相应的他的资质、悟性、根器、见识、心性都只是一般，甚至连普通人都有所不如。这简直是标准的主角模板，如何不让人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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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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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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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