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谁让我是女人！

    谁让我是女人！
    她于是再看向手腕，上面的淤青、破损、红肿同时存在，一条一条，交织错乱，都是绳索勒过的痕迹，再被海水泡过，又被阳光一照，火辣辣的疼。
    她想喝水，凭着这股动力坐了起来。就看到苏瑾墨坐在离她不远处，看着茫茫大海。
    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苏瑾墨。
    衣衫凌乱，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肌肤也失去了往昔的光泽，嘴唇是干裂的，除了那眼神之中所散发出的锐利之光，其它的特征几乎快令人认不出他了。
    雪柔觉得自己此刻一定比他还要不堪，凌晨的风暴之后，海水居然又出奇的平静，而太阳居然如此毒辣的挂在天空。
    她爬了过去，苏瑾墨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看她一眼。甚至没有心情顾及她。
    于是她抱住了他的小腿，把头靠在了他的膝盖上。她闭上了眼，口渴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消退。
    “我宁愿在暴风雨中死去。”她说话，才发现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嗓子又痛又痒。
    苏瑾墨不耐烦地把她的头从他膝盖上移开：“你留在船上。”他的声音也失去了那种磁性，显得那么干沙。
    雪柔不明白他要去哪儿，只看着他从游艇自带的底舱里取出了一只铁叉。然后跳下了海。雪柔在船上等了好几分钟，她一度幻觉苏瑾墨又把她一个人丢下了。或者死、或者逃，总之不会再从海里浮起来。
    然后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苏瑾墨从海里冒出了头，他扶住了船舷，把铁叉扔到了游艇里。
    “龙虾！”雪柔像看到了救命的丹药一样。铁叉上叉着一只青色的大龙虾。
    苏瑾墨也从海里爬了上来：“吃吧，离陆地应该不远了。”
    然后他再也没话了。然而在这顿果腹的小菜之后，又等了起码三个小时，他们才看到一点朦朦胧胧的地平线。
    但这已经够让雪柔激动的了。
    只是当他们离陆地越来越近的时候，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陆，只不过是一块孤零零的小岛罢了。
    雪柔的满腔激动又化为了无奈和失望。
    该不会要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日过上鲁滨逊的日子吧？
    苏瑾墨从底舱取出了两支预备桨，扔了一把给雪柔：“划。”他这时候的话非常少，似乎多说一个字也是对体力极大的浪费。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雪柔也跟着卖力的划起来。只是她划了还没四五下，就被再一次鄙视了。
    苏瑾墨的力道太大，而她的力气又太小，船差点在原地打转。
    “抱歉……”她脸红了一下，可是立刻又理直气壮地辩白，“谁让我是女人。”
    苏瑾墨却明显没有心情和她多说一句话，他面无表情地把桨从她手里夺过来，坐到游艇中央，左右手同时划着。没多时，船就驶近了小岛。
    雪柔这才发现，远看岛屿很小，其实靠近了是相当的大。岛上绿树葱郁，看上去水源和食物应该相当充足。她看到苏瑾墨紧绷着的脸似乎也放松了一点。
    他们找到一条入海的汇流入口，顺着划了进去。
    空气变得清新起来，树荫笼罩着他们，他们在一块岩石处靠了岸。苏瑾墨下了船，用绳索把小游艇栓在了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雪柔也摇摇晃晃地想下船，她本想扶着苏瑾墨，但看样子他并不想碰着她，只能自强自立，独个儿下了船。
    很长的一段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苏瑾墨找到了一处淡水泉眼，他也不招呼雪柔，只管自己饮水洗脸，仿佛雪柔就是透明的一般。雪柔也累得无暇顾及。原始丛林四处盘根杂错，他们行进得一点也不顺利，幸而苏瑾墨身上有刀，可以稍稍开点路。
    雪柔终于觉得，她快走不动了。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靠在了一根树干上，歇息了片刻，只是等她抬起眼的时候，四周已经完全没有了苏瑾墨的身影……
    雪柔完全懵了。
    苏瑾墨不见了！
    他一定是自顾自地开路，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没有跟着了。她吓得左右四下的看，竟然完全不知道苏瑾墨是朝哪个方向走的，也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从一方来的。
    被劈砍过的树枝好像根本就不存在，她感觉自己是被什么力量移形换影，突然出现在了这个迷宫里。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和仇恨，扯开了嗓子高喊：“苏瑾墨，你在哪里？”
    一片鸟兽叽叽喳喳被惊动的响声。
    然后就是空灵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静谧。
    雪柔大喊：“苏瑾墨！苏瑾墨！苏瑾墨！苏……瑾……墨……”
    她几乎快要哭起来了，极度的疲劳和历险让她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好不容易从海上逃生，却又像是要葬生在这片森林里。
    在海上看的时候，小岛像是一团袖珍的绿色绒毛，可是深入这里，却发现它是那样的大，那样的复杂，完全足以吞没她。
    雪柔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等了好久，苏瑾墨依然没有回来。她认为自己一定被抛弃了。她想哭，但此时此景，连这种能力都几乎丧失。
    她开始在丛林里乱窜。
    荆棘和树枝划得她暴露在外的肌肤伤痕累累，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就沉了下来，丛林里开始四处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雪柔看不清路，一下子绊倒在地，她摔到了树藤上，碰到了尖锐的东西，能感觉到身下不知多少虫子在四散而开。
    伸手摸过去，是不知什么黏滑湿腻的一片。脸上蒙了一层蛛网，扯也扯不开。她使劲而又近乎发狂地扯着，一不留神发现前方有什么绿莹莹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雪柔一个激灵，冷不丁发现身旁的树枝上也有一双亮亮的眼睛正对着她。举目望去，树梢也是一双双的眼睛。
    到处都是，到处都是不知名动物幽暗的，不怀好意的绿眼睛。
    不……不！
    不要！
    “滚！滚开啊……”雪柔再也忍受不了的大喊起来，她的声音尖锐，像一个开瓶器，启开了一瓶满是二氧化碳的饮料。丛林里的各色声音像汹涌的泡沫一样从树梢、树干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中冒了出来。
    逼得她快要发疯了。
    与此同时，她觉得有什么声音由远及近，不断的逼近。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她捂着耳朵，埋着头，闭着眼。那东西却碰到了她，吓得她挥手去打，却被齐齐逮住了双手。
    “不要，不要！”她语无伦次地呼喊着，却听到也有一个声音在叫着她。
    “林雪柔！林雪柔！是我！”
    她骤然停了下来，有一刹的愣神，但随即条件反射地抱住眼前的人。
    “苏瑾墨！”她喊道，像找到救命稻草似的将他抱的紧紧地，就像假如不这样，他就会如烟火消散了一般。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任由她这样抱着了。
    “是我。”过了良久，他终于回答道。
    雪柔崩了这么久的防线终于坍塌，她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整个丛林都跟着闹腾起来。但过了一会儿，当林里慢慢恢复宁静的时候，她凄然的哭声依然在不断回荡着。
    苏瑾墨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过了许久，等她哭到几乎不能自己，且没有停住的迹象，这才勉强伸出一只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
    多么的奇怪啊！
    从前她躲着他，恨着他，算计着他，而他却像是一位轻佻邪恶的魔鬼，处处纠缠于她，戏弄她，轻薄她。今夜里，她像个孩子似的依赖他，拥抱他，主动地缠着他不放。
    他却避讳莫深地没有任何回应，甚至像是在躲着她。
    她终于知道他是对自己真的一点爱情或是喜欢也没有的。他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已，目的一旦达成，或者事情完成，她对他的意义就好比路人。全无关系。
    只是因为他的目的和私欲，她的人生就这样毁掉。他却在一切完结后，当她如草莽，视之如敝履。
    雪柔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失落。
    她是这么的渺小，无论过去还是将来。她的心情和人生起伏跌宕足以颠覆她的世界，但于苏瑾墨而言，却是微不足道。就好比这次在海上和丛林中，他可以满不在乎地活下去，她也是在生死之间徘徊。
    ……后来，她终于感觉到他在轻缓的抚摸她，指尖轻轻地点着她的头，然后停顿一下，顺着她的发滑动几厘米。每一下，都是那么的不甘愿，那么的迟疑。
    她抱着他的手也稍稍松了一些，她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但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她那么虚弱。
    “我不是故意的……”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有点累了……休息了一下……没想到……”
    她又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听到她的话，苏瑾墨把另一只闲置的手也放到了她的腰上，像是半搂着她。
    “我知道。”他回答，声音平静又稳重。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我以为自己又丢了……”她靠着他的胸膛抽抽搭搭。
    为什么要用“又”，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自己的魂终于在此刻，在他的怀中慢慢的苏醒了。
    苏瑾墨仿佛叹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找你。”他说，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但雪柔宁愿相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