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逆柱鸣屋 上

    “谁在说话？桥姬？”我大声问道。“你是鬼，我有不见鬼的心念力，又有不见鬼的福报，我应该听不见你的声音……”
    桥面猛地一震，差点没让我摔倒。
    “我的天，好好的一座桥居然成精了。”我吃了一惊。
    “那个在桥上被围攻的人我认识啊，快给我看清楚。桥姬难道在等他？”
    画面继续。柳扶风负手立着，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袖。他背对着那些朝他围过来的敌人，很是平静。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事实上练剑的人话一般都很少。
    也许该说的话都在剑里，又或者出剑比开口容易得多。他没有带剑前来，所以就更不必说话了。
    那些人是来杀他的，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指尖的剑气变化万千，那抹美丽的剑光时隐时现。倒地的是幻影，是阴物，是妖怪，是傀儡——或许这才是敌人的目的，困住他，消耗他的内家真气。
    真正的敌人还没有出现，而局面已经不容乐观。他就倚着栏杆抵挡着，似乎没有想过要逃走。以他的本事，除了当世高人，应该没多少人能拦得住他。可他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办法，正面对敌，死守不退。
    他和笑丘约好的时间已经到了，可笑丘还没有出现。难道这就是他犯浑的理由？
    剑光已经不再犀利，动作也不如之前那么灵活。虽然围攻他的杂碎已经被斩杀一空，可他也已经开始喘粗气了。而这时候，驱使阴物和傀儡的人出现了。
    一共三人，都蒙着面，从身形上看，其中一人已经老迈不堪，跟在这人身后的便是桥姬。像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又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他们的话我听不懂，但我能读懂他们的眼神，残忍冷酷而又虔诚。
    能杀死柳扶风这样的人物，对他们而言应该是莫大的殊荣吧。争夺，谦让而后调解，上演了一出标准的戏码后，决定由老迈的杀手动手。别以为这是将荣誉给别人，这些人当中，他是最强大的。
    手持苦无，他慢慢向柳扶风接近。他身形虽老，但动作却一点也不老。而且姜是老的辣，人越老就越谨慎。即便胜券在握，他也一点都没有放松。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声大喝，老杀手已经扑了过去。而这时候，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那是剑光，无数道剑光。
    杀手自以为找到了破绽，却没想到他等到的那一刻也正是柳扶风等待的一刻。如果破绽本就是别人故意露出来的，那便不是破绽，而是陷阱。与其严阵以待，一点破绽都不露出来，不如一开始就告诉别人自己的弱点。因为防备是需要耗费相当大的气力的，而现在他已经力不从心。破绽是真的破绽，杀手明白他也明白。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死于非命。
    然而剑是双刃的，伤人也伤己，对人凶险对自己当然也凶险。所以当他路出破绽后，便不必隐藏和戒备，而杀手却会死死盯住破绽不放。所以，以逸待劳的是柳扶风，而不是杀手。
    我不赞同他的做法，但也不得不为他折服。最明智的做法当然是逃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若出了意外对我们而言必然是极大的损失，留得有用之身，肯定会大有作为。而且终风有那么多前辈高人，师兄师姐，前去求援然后集中优势力量围杀，不是更好吗？
    很多时候得量力而行，除非逃跑也没有用，否则任何情况下都不必做无谓的牺牲。笑丘他们说过，让我逃走，我逃得慢了便是对他们的妨碍。
    柳扶风是一柄光明磊落的剑，挺拔如山崖般的剑身，澄澈如清流般的剑刃。我不敢提倡他的做法，因为这世上，除了他，有太多人存着私心。
    剑的光芒把夜色照亮了，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所有罪恶、肮脏而又丑陋的东西都被这剑光洗涤干净。平时用剑，追求的是剑光若有若无，因为那样敌人很难防备，剑法也更富于变化。但现在柳扶风反其道而行之，大概是到了极限吧。
    三个蒙面人尸骨无存，连带着之前的杂碎，全都消失不见。柳扶风倚着栏杆，缓缓倒下。桥姬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像所有受到惊吓的女子一样。这一刻，她不再是幽怨的魂魄，而是个无助的女子。
    “你自由了。”柳扶风很吃力地说。
    桥姬太害怕了，她听不进任何话，也做不出任何有用的反应，除了惊恐还是惊恐，从未有过的恐惧充斥着她残损的魂魄——鬼也是会死的！那三个能轻易驱使她的人，被杀得连鬼魂都不存在！
    柳扶风揽着栏杆，斜倚着，身体已经滑到了地面。他的话一向很少，所以他继续他的等待，似乎已经忘记了身旁还有个鬼魂。
    桥姬的确自由了，驱使她的人已经死去。而她又跟这座桥融为了一体。这座桥是有生命的，可以走过千山万水，送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再不必被人胁迫，也不用总是盼望会有人在深夜过桥。她可以去追寻，而不必等待。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之前的生活。她可以欺骗自己，下一个上桥的人，就是她迟来的爱人。也许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这座桥……
    哪怕被奴役，她也算有个念想。然而现在，柳扶风把她一切的希望和失望都打碎了，留给她一个必须自己面对的世界。她哪里都可以去，但偏偏却无处可去。
    所以她留在了柳扶风旁边，似乎想求他给她一个活法。柳扶风却只是在那里等着，等待迟到的笑丘，为着一个未曾承诺过的承诺。
    “笑丘绝对不是一个不讲诚信的人，后来怎么样了？笑丘来了没有？柳扶风又怎么样了？这件事究竟发生在什么时候？”
    桥姬的话我是听不见的，这座桥也只能给我看到曾经发生过的事。
    到最后，笑丘还是没有来。柳扶风抱着栏杆昏迷过去，是桥姬将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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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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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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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