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四 弃智绝五谷 上

    我是被逼无奈没东西吃，绝非想去辟谷。但从结果来看，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提起不吃东西，常常会产生许多联想。
    最广为人知的当然是《庄子》，《逍遥游》中记载的姑射仙子常常被人搬出来。然而人和神人毕竟是不同的，人家可以不食五谷，而不是人家追求辟谷。也不知道现在的人是怎么了，总是弄反了因果关系。
    现在最出名的两个不吃饭的人，似乎也成了笑话。我记得这俩人一中一外，先后创下了不食的记录。大卫布莱恩绝食四十四天，四川一位老中医辟谷四十九天。只可惜前者是个谎言，而后者不了了之。
    我当然没想过这么久不吃东西，掰着指头算日子，二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有这么多前辈珠玉在前，我还担忧什么呢？
    这还没有把真正的修行人算在里面，那些老前辈闭个关、入个定，一眨眼几年过去了都有可能。不过我修行尚浅，又没有学过辟谷的秘术。所以与其好高骛远，还不如弄点实际的。
    我想到了卡夫卡的《饥饿艺术家》，以饥饿表演为生的人。所谓饥饿艺术，简单地说就是不吃东西。虽然那位艺术家是个悲剧，他的表演被人遗忘，人们的猎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那震惊世界的记录也没有精确的记载。但在我看来，他的言行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写照。这个世界需要殉道者，觉悟者，牺牲者。艺术家总是该死的，既然有不愿割舍的东西，就迟早会有那么一天。
    好像跑题了，我没有那么伟大。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记得有一句被滥用的名言——像狗一样活着。因而艺术家的技艺到我这儿就不是很适用了。而且他生前的一句话也常常被人忽略。他表演饥饿艺术是因为找不到可口的食物。这当然是在讽刺现实，表达不满。可是我没有什么不满的啊，我找不到不可口的食物，即便食堂里米饭馅儿的饺子、比面包软的馒头还有比石子硬的米饭，我都无所谓。能吃就好，馋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丁点抵抗力，何况现在越来越饿了。
    第一天是吃了顿早饭的，分量还非常足。所以即便只吃了这么一顿，也没怎么觉得肚子饿。当然，此前也没怎么好好吃饭，那就不必算在其中了。
    第二天依然没事儿，不觉得饿，只是感觉馋。我喝水也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从心态上和技术上避免流口水。
    而从第三天开始，可就麻烦了。饿得前胸贴后背，喝再多水都不管用。这时候我已经分不清馋和饿，对食物的**压过了一切。听说黑熊过冬时会舔手掌，我有样学样。饿得急了还会用力咬下去，疼得我直咧嘴。这还没什么，关键是我的神智已经不太清楚，精神状态不好，身体情况也很糟。上课下课我都趴在桌上睡觉，半梦半醒懒得动弹。肚子也开始疼了起来，一开始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所以我一直喝水想把火灭掉，后来则像是一团坚冰，连着喝进去的水全冻住了。只是间或有针刺的感觉。
    第四天比第三天还难受，眼睛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耳朵也不太好失。只是内心反倒更加安静，渐渐地什么都不愿意多想了。上课我完全无法集中精神，但是笔记反而做得很好看，这也可以算是一件怪事。华仔他们再也没有喊我一起吃饭，而最想求助的古月居然请了个长假。
    这次请假可不是咱自己弄的，是他爸爸办的病假，说是慢性鼻炎很严重，得去动刀子割掉鼻息肉。他不是已经做过手术么？我印象中是的。可惜这会儿脑子不太清醒，也弄不清了。
    做学生的大多有三个毛病。其一是眼睛，用眼过度难免会出问题。其二便是慢性鼻炎，我对能其否根治一直持保留态度。其三是慢性肠炎，不管是什么加上慢性二字基本上就很难治好了。
    古月是突然间发病的，鼻子完全堵住，张大了嘴巴都没法呼吸。拖到医院去之后，光鼻涕和痰就吸出去好几斤……
    我这应该没有夸张，因为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甚至终风中心医院都有医生过来给咱们免费检查，还给了很多优惠，药物七折，手术八折，感动了不少同学。琇書蛧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吃药便成了时尚，特别是中药。好像不吃药就矮人一头似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我得知古月送医院抢救之后，情绪非常复杂。其一是遗憾，不能当面嘲笑和鄙视他，简直快把我逼疯。其二是可惜，如果他还在，我完全可以跟着他一起吃饭，咱们是什么交情，无非是添一双筷子。其三就不太好描述了，他可是修行人，虽然修行尚浅，修行的时间也不长，可毕竟有修行在身啊。这一病如此凶险，那修行还有什么作用？修行人起码百病不生吧？只要真气未绝，又不是有意作死沾染大毒，怎么可能会生病呢？何况他这还是慢性鼻炎！
    这事让我很是惶恐，总觉得不是表面上看那么简单。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是遭了别人暗算。但没有证据的事多说也无益，普通人抵死不承认已经是毫无办法，何况现在涉及的都是法律管不到的修行人。
    于是我更加小心了，别说出校门，连教室都不想出了。反正都是睡觉，我都想把被子带到教室里。但是说来奇怪，从第五天开始，难受的感觉渐渐减轻了。首先是肚子不疼了，坚冰化开，有暖气在其中流转。精神状态也开始好转，甚至是一小时好过一小时。眼睛更清楚，连干涩的毛病都没有了。耳朵更不必说，就像是静坐时一样，似乎都能听到大街上的吆喝。唯一不好的是鼻子，我也患有慢性鼻炎，所以嗅觉也不太灵敏。现在可好，跟狗鼻子似的，食物的香味又让我要发疯了。
    饥饿感消失不见，而馋的感觉似乎被放大了，放到无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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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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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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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