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 寒光入石中 下

    那么，生的尽头是否就是死，死的尽头是否就是生？若果真如此，谁生谁死，先死后死又有什么区别？
    一死生是否为虚幻？齐彭殇是否为妄作？物与我是否有差别？
    唉，都到什么时候了，我还净想这些问题。
    光与暗开始交融，李如一的话只说了半截。他所说的尽头远不是尽头，那只是常人以为的尽头。他如今的境界又岂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言明的。尽头是什么，是虚无还是混沌？遗憾我只能看到表象的变化，而无法深入观察。
    古月的气色越来越好，气势越来越足。原本他像弓箭，而现在，他分明就是弓箭！他的形体和神魂都融进了这一式神通里，虽仍是血肉之躯，可恍惚间，只觉得那就是一张拉了满弦的强弓。
    我还夹在两人之间，引而不发的神通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我就像怒涛之中的一叶扁舟，在无尽的大潮中飘荡。随时会倾覆，但终究没有倾覆，我不是中流砥柱，也不是无畏的水手，只是凭必死的信念坚持。我修行浅薄，但只要他的神通落到我身上，那他就得付出惨痛的代价。
    突然发现这并非必死的局面。我若死，李如一必然被前辈的化身报复，那时候古月就可以趁机逃走。反之亦然，古月身死，李如一被重创，那时候他未必敢对我怎么样，再不济我也可以往人群里钻。
    回头看古月，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些。真是个单纯的人啊，实在不忍扔下他独自逃生。那就死在一起吧，最好能拉李如一垫背。
    “你躲到我身后去。”古月对我说。
    倘在别处，我肯定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今天算是给他个面子，免得临了还要丢脸。“你这是什么话，快死了还要害我。我可不上你的当，死了还要留下恶名被人诟病。我偏不如你的意，就是要挡在你前面。以后真相大白于天下，所有人都会说你是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我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幽默些，毕竟窝囊和无畏的结果是一样的。古月安静地听着，他的沉默和淡然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于是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新词了，我也渐渐沉默了。
    相顾无言，却又各怀心思，唯有死志相同。那就这样吧，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我没有想到，他只用了两个字就让我变成了可耻的懦夫，无胆的小人。我的勇气一瞬间散尽，我的热血眨眼间就冷了下去，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古月说的是——龙女。xiь.co
    我瑟缩着，再没有勇气能支撑我了。我只觉得自己是条只求苟活的狗。
    “你带着我的弓离开。师父在弓上留有神通，我一死，他必然有所感应。那时候，弓可以带你离开。其他前辈也留有手段吧，那也是一重保险。你留下也没有意义，还不如离开，顺便带走真相。”
    那好，我听你的。以后清明十五……
    这种想法很危险，我不敢再想下去。默默退到古月身后，交错的一瞬，我满心愧疚，他的眼里分明满是对生的眷念。
    “生或者死都不容易，这一箭你亦射不出来，不信你可以试试。”李如一说。
    古月没有回答，他四下看了看，似是要把一切都收进眼里。然而他唯独没有回头，没有看到我眼中的愧疚。
    古月：“我知道你想抓活口，否则我连你一招都接不住。你要我死我便死，但想要我活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你若不杀我，这一箭你会重伤。”
    一种奇怪的波动从李如一身上传来，我想起了“涉水”的口诀。
    抽刀断水水更流，以箭射水大约也是如此。我和古月之间的距离似乎无限延长了，虚空中有某种东西隔断了我们。那是无形的壁垒，化咫尺为天涯。
    古月的箭已经离弦，但并未射出。他的精气神本已离体，他的**也本该毁灭，可是离开多远就会延长多少，所以他的精气神仍被锁在了肉身中。生或死果然都不容易，人的一切都是不由己的。
    “真武的境界，你们一无所知。一步便是天堑，那是两个世界。”李如一叹息道。
    我知道他所言不虚，可他的本事未免太大了些。笑丘他们离这个境界也只差了一线，可是神通法力与其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一步真有这样大的差异？
    还是说他与笑丘一样，修炼了某些禁忌？修行为的是长生久视，倘若只想获得神通法力，当然也会有特殊的方式。
    古月已经没有余力，我也已经无法动弹。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怀里的弓已经抱不住，我的念头被放大得近乎无限，动作却被缩小得近乎于无。李如一默不作声，施展出这样奇妙的法术后，竟然没有了任何动作。
    他已经一点都不像武林中人了，施展的法术分明比佛道弟子还要玄奇。
    等待是一种煎熬，看似平淡却比最毒辣的刑罚还要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只觉得时间被无限延长了，可偏偏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弓震动了一下，我再也抓不住它。李如一的眉毛跳动了一下。
    我被迫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干涩却连眨眼都做不到。李如一的神色哀伤而平淡，似乎并没有痛下杀手的意思，他就是这样矛盾的人。
    长弓滑落，我的心也开始坠入无底的深渊。李如一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让我心脏都停跳了一拍，就这样结束了么？
    长弓坠地的声音久久没有传来，而李如一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摆出一个架子似乎在防备什么，莫非是有人来救援？
    一道寒光射出，天地皆白。
    李如一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寒光已至。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比光更快的了，只要速度到达极限，其余的便都是无关紧要的了。
    寒光并没有击中李如一，他的身侧有一个大坑洞，那是寒光造成的。一碰到地面，光便散射开来……
    我不知道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只能从结果往上推断。然而眼前所见只能让我更加疑惑——我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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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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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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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