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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朔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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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虞周热情的招待了季布这位老大哥,秋天正是飞禽走兽藏膘的季节,朔风起时,鱼蟹也到了最肥的时候。
    忙碌之余猎取三两只,顺手处理下就地野炊,让他想起身在下相的时候,一群少年就是这样无忧无虑挥霍时光的,项籍猎的多吃的多从不抢食,栾家兄弟吵吵闹闹,季布总是充当他们的调停,而大江就在一旁笑得腼腆,当然了,还有龙且身懒嘴不闲,总能勾起少年的恶作剧之心将他揉搓一番……
    也许是思念过甚的缘故,也许是这群人真的不经念叨,没过几天,栾布司徒羿他们陆续来拜访,有住下不走的,有打个照面马上离开的,短短几日,除了身在五湖水寨忙于将作事宜的曹江,一群伙伴竟然走马观花似的来全了!
    最拉风的还是龙且,不知这厮从哪弄了一条巨大的鳄鱼扛在肩膀,门儿还没进呢,声音数里皆闻:“子期,子期!我给你带礼物来了!”
    虞周满眼都是笑意,嘴上却揶揄道:“哪里是礼物,分明是你嘴馋了,不会做了才来找我,当心小然给你丢出去。”
    龙且一咧嘴:“不能够不能够,那丫头从小没少吃我的零食,哪会如你所说那般待客。”
    “赵氏见过虞兄。”
    咦?小胖子可以啊,能领着人家到处乱跑,成其好事的日子不远了吧?
    虞周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唤过项然招待赵善,这才帮着龙且卸下鳄鱼,嘴里咂咂有声:“这么大的鼍龙可不多见,你怎么惦记上它了,也不怕犯忌讳吗。”
    龙且随意的一撇嘴:“什么忌讳?你不是叫他鳄鱼嘛,既然是鱼,能有什么忌讳?”
    “……”
    嘿嘿笑了两声,龙且继续倒腾他带来的东西,没过一会儿,又从马车卸下一堆乱七八糟,头也不抬的念叨:“项大哥已经到曲阿了,打算从那儿过江,你也准备一下,说不定过几日就有征令。”
    虞周恍然大悟:“伯母的病情又有反复了?”
    龙且这才停下忙碌,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道:“那倒没有,我娘那病你也知道,这不是天气开始凉了嘛……
    我这一出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龙且是个孝子,虞周早就知道,龙母的老慢支吃些鳄鱼肉也算大有裨益,问题是老人心挂孩儿的时候会觉得他留下的东西跟人息息相关,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这得好好处置放久一些才行啊……
    “黄虻川贝你带回去吧,那东西煲汤还行,现在煮了没法送回山上啊。
    这样吧,我帮着弄一下鳄鱼肉,足以放个一年半载,伯母还未吃完你便凯旋而归了,怎么样?”
    龙且从善如流:“那我将其他东西送回去,让陈家伯母帮着照应下。”
    虞周笑了:“你看看,就说不是给我送的吧,行了行了别解释了,出征在即,为长辈尽一份心也是应该的。
    对了,你跟那个赵栗子进展如何?怎么不让她去照顾伯母?提前适应下婆媳关系,多好的机会啊……”
    “别乱说,她跟我一起出征。”
    虞周眯着眼睛,嗅出意思不同寻常的味道,别乱说?怎么乱说了,短短的三个字却是撇清之言啊,他们之间发生什么了?
    不好往深里追究人家的私事,虞周告诫道:“不会是她还惦记着复赵吧?小胖子我跟你说,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外借,一个是老婆,另一样就是兵权。
    当年窃符救赵的信陵君确实干了件利于六国存亡的大好事,可是反过来一想,魏国除了损兵折将还丢了个公子,谁敢想如果魏无忌率军投赵会发生什么?
    你啊,自己多个心眼。”
    龙且勉强一笑:“我晓得了。”
    抛开不愉快的话题,小胖子永远都是那么乐观,虞周忙着腌制鳄鱼肉的时候,他又跑到江边拖回来几条,说是不只要孝敬老母,还得让大伙一起尝尝。
    人多了热闹,日子显得特别快,虞周以为很快就会出征的,结果直到今年年底还没确切消息传来,这期间,季布龙且就在秣陵扎下根来混吃混喝,绝口不提过江一事,更不再说买卖连弩车。
    怎么回事?亡秦复楚这事儿不是项籍最迫切吗,怎么按兵不动了?
    岁首便是寒衣节,虞周有点等不及了,借着去陵园祭奠英灵的机会,他先回到五湖看望了一圈亲朋,然后施施然的向着曲阿赶去,打算当面问个清楚。
    “这事儿还用问?陛下已到琅琊,定是项贼怕了,不敢过江!”
    “你再这么说,我把你丢给羽哥,他能把你活撕了信不信?”
    蒙亦闭嘴了,龙且没打算轻饶他,一把拽过去,两手紧抓狠狠的来了几个膝撞,顶的蒙亦酸水直冒,“呸”声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项大哥,要不是子期护着,老子今天剥了你的皮,知不知道楚军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咳…咳咳……你们都是逆贼……”
    龙且扭脸:“我就说你好心没好报吧,看看,把秦人也埋进陵园干什么,人家根本就不感激。”
    虞周咧嘴一笑:“他在故意找茬呢,你别搭理不就完了。”
    “找茬?”
    当然了!之前俘获的秦军已有越来越多人加入楚军,蒙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怎会甘心?
    最要命的是,现在就连他本人也很少想起回归边塞之事了,身子变得痴肥,整个人形同软禁,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楚人没打算放他走。
    蒙亦担心,再这样下去自己的雄心壮志就该消磨殆尽了,到那时,便是回去也只能充当废人一个……
    所以啊,还不如折腾点事情出来,哪怕是怒气勃发相互对立,也是自己从未屈服、消沉的明证。
    虞周没把这番话说出口,龙且跟赵善接头交耳一阵,露出一个欠揍的笑容,扶着蒙亦的肩膀开口了:“看不出来啊,你还有点脑子,不过……比我都胖的家伙真不多见,咱们楚军之中只有樊哙了吧?”
    蒙亦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肥猫:“你……!哼!”
    “栗子你看,楚军的待遇多好啊,对俘虏都这么好,蒙大将军知道了我们把他儿子养的白白胖胖,一定会非常感激。”
    “你…你……!休提我父!尔等逆贼哪配说他!!”
    龙且这会儿不生气了,眼珠子咕噜一转,依然拖着欠揍的长腔问道:“子期,这位蒙公子会不会写字?”
    “他爹改制了毛笔,你说呢?”
    “那咱们有没有他的墨宝?”
    虞周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个还真有不少,蒙公子修身养性,每日至少要写十篇大字。”
    “那就好办了,军师最近正为檄文发愁呢,借用一下蒙公子的字迹,他该不介意吧?”
    蒙亦的脸色霎那间全白了,檄文?干什么用的?那是声讨敌人、揭发罪行的!
    楚人的檄文会写什么不用想了,如果那些辱骂大秦或者陛下的话语传遍天下之时全是他的字迹……
    一个不认识,两个不认识,还能全天下都不认识吗?
    只要有一人认出告诉陛下……
    “涉……涉将军早已回去,陛下知道蒙某双臂尽断!”
    “现在不是好了吗,皇帝也该想到了啊?”
    蒙亦彻底熄火了,从此离开龙且远远的,再也不敢纠缠一下,与此同时,虞周用余光看了一眼赵善,什么都没说。
    说不清这是第几回来曲阿了,除楚国将亡逃离过江的那一次,好像都是在最近鏖战秦军才来过。
    进了城门,顿时又有不同的感觉了,城头上除了“楚”旗多出一面“项”旗,百姓没见到几个,不大的城池到处都是军兵,正在来来回回运送粮草,步伐整齐,马蹄阵阵,盘踞在此的军队,已将这里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军城!
    验过令符,一行人畅通无阻的走在路上,左顾右盼之间,虞周几乎没看到数人,心里更痒了那些粮草不是拿弩车换来的吧?
    如果真是这样,再让宋叔弄出战器,说什么也不能让亚父知道!
    七十衰翁两鬓霜,西来一笑火咸阳。平生奇计无他事,只劝鸿门杀汉王……
    相处了这么久,虞周真心觉得范增没有后人所说的那么神奇,主要原因就在于,这个老头的脾气实在太倔了,慧眼识英心怀定计是他,一条道走到黑也是他,关于后者,说好听点就是坚持己见,难听一点刚愎自用。
    总而言之,亚父睿智则已,性子却像个大家长一样专横,也不知项籍是怎么忍受那么多年的,在虞周看来,范增认为自己没错的时候,还真的能够干出交易弩车之事……
    好吧,就算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能在事后证明你是对的,这么办事儿不讨喜啊,一次两次可以,再多了呢?
    伤不伤面子伤不伤感情?闹个灰头土脸,下次谁还找你拿主意?
    一边想着,虞周距离牙门越来越近,匆匆安顿下众人,他便朝着项籍的军帐走去,这一路,倒还真遇到个熟人。
    “放开我…把我放开……我要去告诉师父,我要告诉师兄,呜呜呜”
    胳膊底下夹着个小孩儿不像话,虞周把她放下了,一把肉干止住哭声,他开口说道:“你跑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人,跟师兄说说,你怎么也来了。”
    许负腮帮子蠕动小嘴嚼得飞快,含糊不清回道:“我肿么不能来,大军出征,不得占星问卜吗?”
    “就凭你?将士们能信吗?”
    许负不吃了,直勾勾看着虞周,脸上一笑露出两个酒窝,用软糯糯的声音说道:“师兄,那你刚才为什么怕我哭啊?”
    虞周心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个小丫头太邪门,谁敢让你哭谁敢听你哭啊,见过哭脸的人都倒霉了……
    “不跟你闹了,肉干还有不少,都拿去吧,师父在吗?”
    许负像个储存过冬粮的松鼠一样抱住零食,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不在不在,我刚才唬你的……”
    “哦,那我去找羽哥……”
    刚走没两步,也不知道小丫头发什么疯,笑脸一僵眼珠子乱转,像个无尾熊一样攀上虞周大腿,哼哼唧唧不乐意了:“别去找项大个儿,师兄说说你打仗的事儿吧。”
    扯了两下没拽下来,虞周无奈了:“多大的丫头了,也不怕人笑话,快下来,我有正事儿呢。”
    “不行,你先答应我别去找大个儿。”
    虞周面露狐疑:“大个儿?那不是悦悦的叫法吗,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她也来了?”
    七丶八岁的小屁孩儿,又因为自己有些特异的缘故很少接触人,能有多少阅历?刚被质问一下,她的脸上立马变得慌张起来。
    “阿虞姐姐没来……不对,她来了…师兄不能……哎呀,我再也不要吃鸡子了……”
    虞周心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跟鸡蛋扯上关系了?
    等等!我去找羽哥,偶然提起自家妹子了,小神婆慌什么?
    “告诉我,你阿虞姐姐一并来了,是也不是?”
    “……”
    “她在……羽哥帐内?!”
    “………………”
    什么都不用问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小神婆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虞周好悬没有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千防万防,这俩人还是走到一起去了,历史的惯性就那么大吗?还是说这是一种宿命?
    该暴怒?该后悔?该内疚?该棒打鸳鸯?
    虞周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真的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手足,两个都是至亲,偏偏走到一起之后“曾经”演绎出那样的绝唱,怎么可能全无芥蒂?
    脑袋里放空了一片,甚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他都不知道了,掀门而入?会看到什么场景?自家妹子的颜面顾不顾了?
    在外面干等着?谁特么等的下去啊?本来就因弩车之事窝火,本来就等了那么久,现在来了又闹出这么一桩?还等?等你妹啊!
    回过神,虞周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到项羽帐外了,腿上的小丫头依然在,却吓得不敢说话,也不知他的脸色究竟什么样……
    再看到许负,虞周心中稍安,也对,能让她知道,帐内的场景应该没什么不可对人言,有了定计,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尉虞周,见过少将军!”
    话音刚落一个呼吸,他也不管有没有回应、帐外近卫什么反应,迈步就往里面闯去,至于腿上挂件,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没回过神,松手都不会了……
    仿佛两个世界一般,迈出去的步子有多重只有他自己清楚,非常非常意外的,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甚至于,进了营帐看到的场景也与想像大有不同。
    就在虞周发呆之际,项籍开口了,还是那样豪迈,还是那样直爽,却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在里面,前所未有。
    “子期,你来啦,以后进来不必那样,项某的营帐,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你……你们这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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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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