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夜枭鸣

    雪原上的月光像淬毒的银针，刺入冰层裂隙中滋生出幽蓝磷火。谢明微立在辎重车辕处，玄狐大氅被朔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用金线绣制的二十八星宿图。
    领口七枚青铜算筹随呼吸微微颤动，她指尖正摩挲着第三枚凸起的坎卦爻纹——这是与江怀砚约定的暗号，当算筹移至离位，便是收网时刻。
    三百步外，江怀砚的雁翎刀映着寒光出鞘三寸。刀身倒映出他冷峻的眉峰，左耳垂悬着的玉髓耳珰泛起微光——那里面封存着谢明微调配的孔雀胆，能在三息间化开任何剧毒。
    "东南巽位。"谢明微忽然开口，声线似冰刃划过琉璃盏。几乎同时，漆黑鸣镝撕裂夜空，箭簇狼首獠牙间滴落靛蓝毒液。
    她青铜臂甲上的饕餮纹骤然翻转，六棱磁石自暗格弹射而出，毒箭在距咽喉半寸处诡异地悬停旋转，箭杆上密布的针孔开始渗出紫雾。
    金丝网从她袖中绽开的刹那，雪地深处传来机括咬合的轻响。埋藏的十二尊铜雀灯同时升起，将毒雾笼罩在炽白光圈中。
    那些翻涌的狼形雾气撞上光壁，竟发出活物般的哀嚎，最终凝结成冰晶簌簌坠落——这正是《天工开物》记载的"锁魂阵"，需配合朔月阴气方能启动。
    江怀砚的刀锋比叹息更轻地掠过第二支冷箭。当雁翎刀特有的弧形血槽切入箭杆时，他手腕精妙地抖出七度倾角，毒囊沿着预定轨迹坠入雪堆。
    溅起的冰屑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阵，恰好掩盖袖箭射向冰层裂隙的轨迹——那里埋着谢明微三天前布置的西域火龙油。
    "右掌第四指节。"谢明微用银针挑起毒囊底部的王室秘纹，月光透过纹路在雪地投下"景禹"二字残影。
    其木格搭箭的手腕骤然绷紧，缺失的指节处隐约可见青黑色脉络——当年萧景禹用牵机毒控制死士时，最爱在断指处种下这种"蛇藤"。
    江怀砚的刀势在第七次呼吸时暴起。所谓追风式实则是配合谢明微呼吸频率的杀人节拍，雁翎刀每次斩落必与铜雀灯的光暗交替同步。
    当刀背拍碎箭筒的闷响传来时，三百支雕翎箭呈天女散花状坠落，箭杆裂纹中渗出的铁锈竟在雪地拼出东夷文字——"萧"。
    冲天火光骤然炸裂，燃烧的粮车散发出苦杏仁味。谢明微指尖算筹不知何时少了两枚，火焰顺着她预设的硫磺线窜向冰面，将埋藏的玄铁链灼烧得通红，
    ——这些淬过漠北狼毒的锁链，遇热便会释放致幻青烟。突厥轻骑最引以为傲的夜视能力，此刻成了索命毒药。
    "可汗当心！"江怀砚的示警与第七支火箭破空声同时响起。其木格咬碎箭簇毒丸的瞬间，他旋身划出的刀围精确控制在三尺六寸——这是谢明微测算过的安全距离。
    尸首倒伏时偏移的半寸角度，让锁骨处的黥纹完全暴露：九头蛇缠绕弯月图腾，正是萧景禹私兵"烛阴卫"的标记。
    谢明微鞋尖拨开碎雪，玄铁护甲上的螭吻纹咬住伏兵标记。当地图上的狼首刻痕与尸体方位重合时，冰层下忽然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
    被火焰融化的雪水渗入机关，三百具连弩从地底升起，箭簇全部指向突厥大营方向——这才是真正的"东夷密道图"。
    "怀砚，取我冰鉴中的海东青。"谢明微解下大氅掷入火中，跃动的火光映出她颈侧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那是易容术也掩盖不了的胎记。
    江怀砚归刀入鞘时，雁翎刀吞口处的血痕恰好滴在冰鉴机关上，冻结的鹰隼眼中顿时泛起血色。
    当海东青振翅掠过燃烧的粮车时，羽翼扫落的火星在空中拼出漠北文字。谢明微抚过臂甲内侧的《洛书》阵图，那些被磁石吸附的毒箭正在阵眼中缓缓旋转——每支箭杆都刻着朝中重臣的名讳，明日早朝弹劾萧党的奏本，此刻已有了最致命的证据。
    雪原重归死寂，江怀砚左臂伤口的血迹在玄冰上蜿蜒成卦象。谢明微将染血的冰片收入玉匣时，远处忽然传来驼铃清响。
    十二匹白骆驼踏着燃烧的玄铁链走来，每峰驼背都驮着贴满符咒的铁箱——正是三个月前"意外"沉入弱水的军饷。
    "通知兵部，明日午时三刻验尸。"谢明微指尖掠过驼铃上的蟠螭纹，青铜铃舌竟吐出半枚虎符。
    当她转身走向营帐时，雪地上交错的血迹突然流动起来，在月光下形成完整的河图推演——而最后一处空缺，正指向长安城玄武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