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已是秋

    那日雨很厚重，他走出楚京城回头看了看在雨中送别的甘离和楚白慕。他们在一把伞下，挨得很近。
    甘离眼中的哀恸，在雨里也能感受的到。而他就要离开这个他长大的地方，去看看哥哥长大的地方。
    许未言的出生被许将军给予很大的厚望，他是承载着许家上下的期待出生的。但是天不遂人愿，他一出生便被断定不能习武。
    大夫说他活不过十岁，他是有缺陷的。所以当他才三岁的时候，父亲母亲就把他送到南边，不闻不问。
    许家对外说他是送到南边求学去了，没人在意他，随随便便一个婢子都能欺负他。
    南边多雨，他总是被一个人丢在破草房里，他看着黑压压的云，吹着潮热的风，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被抛弃了。他记得母亲说过，反正都是要离别的，与其日后感情渐深，不如现在就将他送走免了日后的难过。
    这句话化成了每次深夜里吹过他心头的冷风。
    直到七岁那年，家里突然派人来接他，即是许未言口头不说，心里确实雀跃的，开心的。
    就是这一年，许未言对许府再也没了无妄的期待。www.xszww8.nēt
    回去那一天，父亲沉默着，母亲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他好不好，而一开口便是，“许未言，你救救你弟弟好不好？”
    他许未言命不久矣，所以应该远远的抛弃；他许未言命不久矣，所以就该一命换一命，救这个他面都没见过的亲弟弟。
    许母对着一个七岁的许未言哭的那么伤心。
    在送走许未言的那一年，许母怀上了许少言。许少言不负众望，成为许府的希望。结果就在前两月，许少言被南疆细作下了毒。此毒溶于血液，使人血逐渐凝固僵臭，取人姓名。许家寻遍名医，寻到解毒之法，就是用至亲的血，以血换血十二次，便可解了。
    于是许家夫妇便想到了被留在边陲之地的许未言，匆匆将人接回来。
    换血的过程岂是一个七岁孩子能忍受的，许少言终日昏迷都能在疼痛中醒来，而许未言更是死死咬住牙齿才能不哭出来，他不能哭，没人像哄弟弟那样哄他。
    第十次了，许未言在许家痛苦地活了十个月，许少言醒来的时辰越来越多，总是脆生生的叫着哥哥。
    “哥哥，我想要这个……”
    “哥哥，我……”
    “哥哥……”
    “哥哥……”
    许未言却精力越来越不行，时常打瞌睡，痛苦地睡着，痛苦地醒来。
    那年冬天，许未言最后一次给许少言换血，最后一次了，他在痛着昏倒，在锦被中醒来。
    他如今这的一切都是拿命来给弟弟换的，他不想待在这里，繁星闪烁，他悄悄跑出许府，坐到河边数落在河里的星星。
    也是这一年他被燕北皇后捡回燕北，余荣用自己的血换了他一命，将他放在燕北养大。
    小燕泽沂也会乖乖地叫他哥哥，跟在他身后，但他却没有那种沉重的感觉。
    燕北的雪不想南边那样细瘦柔软，鹅毛一般翻飞，可是却很暖和。他在燕北的深冬去到盛开的白梅林，听他们讲述关于这片梅林的故事。许未言渐渐找到了归宿的感觉，而且燕泽沂和燕泽兰也拥有一般相似的血。
    在燕北他长成了一个少年该有的样子。
    每一年他都会在四月的时候回一趟许家，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心理，他就是想回去看看那个觉得他一定会死的父母，以及要了他命却不自知的弟弟。
    后来呀！他以为他可以长长久久地待在燕北，可是那场战乱毁了一切。
    血流成河，满目疮痍，山河破碎。
    这些年像大梦一场，如今梦醒了。他多年筹谋，和甘离一起背着国仇家恨痛苦地活下去。
    上天总是不眷顾他。
    燕北皇后死去后，他再也没有人给他换血，余荣是南疆鬼卿族的人，她的血可以解许未言的血，而且只需一年一次便可。
    可是余荣自刎后，他自然只能等死，可是皇后临死前却用心头血凝了一枚药丸，可给许未言续命。
    他并没有吃，因为那药只是能缓解他的毒血，代价便是武功尽失，以后只能废人一个。不吃，他还能活个六年左右，够了。
    他的命不值钱，活着一直就不是他想要的。他就瞒着甘离，瞒着所有人，悄悄的将那枚药和泽兰的尸骨一起埋了。
    如今他在不多时间里，大仇得报，也算是难得的幸事了。他不是贪心的人，他只想最后的时候能够回到燕北，被燕北的大学掩埋，有白梅作伴。
    许少言终于到了这个他哥哥心心念念的城，他当时尚小，最后一次换血后，他的记忆也没了，只有隐约一个关于哥哥的映象，直到现在他才了解当年的来龙去脉。
    原谅哥哥不是生下来就不喜欢许府的，错的是他和父母。
    难怪他更疼甘离！
    他来时不是冬，没看到满天大雪。白梅林也早被楚临沂一把火烧没了，白梅也没能看到。
    孤北寺中他虔诚的抄着佛经，以此来赎罪。他也会每年去种上几棵白梅，抚慰这片土地不得安息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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