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西窗烛

    两人本以为就这样就可以安稳的到正月十五，谁知临到三十下午时分，皇帝忽然派人来请甘离入宫，参加晚宴。
    皇宫除夕晚宴，除去重臣，都是些妃子皇孙，这个时间来请甘离，最明显的就是想羞辱一番甘离。
    但甘离知道，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这老皇帝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眼下也没时间同楚白慕商量了，是能换上锦服，随人进宫去了，身边只带了一个乱红。
    甘离坐在马车上，车上暖意肆虐，拥裘握炉，墨发随意挽着，不戴发冠。
    他偏头看见车帘间隙透出来的风景，长街薄雪堆积，檐上红色灯笼高挂，来往的人脸上挂着喜悦。
    渐渐宫门越来越近，甘离的心越来越沉。
    甘离下车，抬头看见高高的宫墙。呵！这些年，那些人就安然无恙地躲在城墙后面，毫无愧疚的享乐。
    时隔五六年，他再一次来到这里。
    甘离垂下眼睑，掩去恨意。这么些年了，一切都部署好了，这当下他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他抬脚，一步一步走向里面。
    夜幕已落，天色灰暗。
    今年，楚白慕带着楚南雪一如往年，是所有皇族最后到的。
    带着楚南雪就坐在安排好的座位上，原本楚南雪作为燕王世子不该坐在这里，但楚白慕强硬要求，这些年外界怎么嘲讽，燕王溺爱幼子，楚白慕毫不动摇。
    皇帝对楚白慕仿佛格外的放纵，其实他心里巴不得楚白慕肆意妄为一点，这样他才能一直是民心所向。
    楚南雪乖巧的待在楚白慕身旁，也不乱走不搭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不过落座后，他还是朝皇子那边望去，一眼就瞧见了楚临云，两人笑了笑，便不再有多余的动作。
    “父王，今天我们还是同往年一样，早早地回去吧！”楚南雪低声向楚白慕说着。他怕父王因为今年不再王府过年，便在这宫里久待。
    “那是自然。”楚白慕端起酒杯，声线冷淡。
    楚白慕这这才喝到第二杯酒，本来在同太子说话的皇帝突然提起他。
    “白慕啊！你上次不是同为兄说，你这正月里就要同那位……”楚白术顿一下，似是思索，“哦，甘离公子成亲吗？”
    楚白慕冷冷地看向坐在高处的老皇帝，皱着眉，没有接话。
    楚白术自顾自接着说，“这除夕家宴，怎能少了未来的燕王妃呢！”
    楚白慕还能不知道，老皇帝想干嘛！心里暗骂一声，周身气压更低。
    “甘离身子不适，有负皇上美意。就不用来这除夕宴了吧！”
    “哎！可是我这已经派人去请了，现下该到了吧！”老皇帝端着一副慈祥和蔼的样子，看向燕王。
    这下楚白慕已经全然冷下脸来，座位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低下头，不敢看这位面如阎罗的燕王。
    “父王，父亲他……”楚南雪向来知道这些人跟自家父王不对付，现下牵连到父亲，他心里还是担忧的。
    “你好好待着，有我呢！”楚白慕说这话的时候，冰冷的视线看了一眼楚白术。
    话音一落，外面有来报，甘离公子到！
    楚白慕紧紧握着酒杯，仿佛掐着老皇帝的脖子。
    看见甘离一身锦服，青丝半挽，周身仿佛如同殿外的薄雪一般，冷冷淡淡。
    容貌惊艳四座，却让人不敢高攀。
    “甘离拜见皇上。”甘离说着恭敬的话，却没有半分恭敬。就连行李也随意极了。
    皇帝一见，脸色都沉下去了。刚要开口，就被一声打断。
    “甘离深居简出，不懂礼书，故而本王一直不让他来见皇上。”燕王眼中阴沉，言外之意，是你自己要找气受，若敢找甘离麻烦，本王也不是食素的。
    “朕也不是没有度量的人。”楚白术轻飘飘的一句回应楚白慕，继而一脸和蔼的看向甘离。
    “朕许久之前就听闻了燕王府上有位甘离公子。”楚白慕似是好奇的说着这话，停顿一下，“今日一见果真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皇上说的是，世上的传言就算会夸大其词，也不会空穴来风。”甘离冷漠的语气。不禁让人骤然想起，皇帝的某些传言。
    皇帝沉默，好似想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谣言。
    皇后在一旁，低眉浅笑开口，“皇上，让甘离公子落座吧！听闻甘离公子身子不是很好，燕王可小心翼翼了！”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挥了挥手。
    甘离淡然转身，扫视一眼在座的各位心怀叵测的牛鬼蛇神，隐约露出一点凌厉。
    停顿一下，随即自顾自走向了楚白慕的方向，皇帝自然不会将两人安排在一起。
    楚白慕温和的看着甘离这一举动，看着他走向自己，哪管他人看法。
    甘离一落座，楚白慕便把手握住自己的。温柔溺人，甘离总算是感受到了这大殿之中的温度。
    “父亲。”楚南雪在一旁乖乖地看向这方。
    听见楚南雪的声音，于是楚白慕就开口，“南雪，你去成王那边吧！反正你的位置本就在他一旁，免得晚宴上无聊。”
    “父王……”楚白慕可怜兮兮的看了看甘离，只得起身，悄悄绕到楚临云那边去。
    “临云哥哥……”小南雪这模样反倒将装着沉稳的楚临云给逗笑了。
    “好了，你尝尝这糕点，甜而不腻。”楚临云哄南雪还是很有一手的。
    “一一，没事，有我呢！”楚白慕凑过去，保持着克制守礼又亲昵的距离。手一只握着身旁人的。
    “我知道。”难得甘离没有沉默也没有否认，低低地回应一声。
    “看你的儿子，刚才还一副不舍的样子，现在倒吃的挺欢的。”楚白慕感叹又嫌弃的说着，完全没意识到，还不是因为每次他都黑着脸，导致小南雪都不敢吃这些东西。
    “他这样挺好的。”甘离嘴角微不可见的扬起嘴角，手自然而然的端起面前的清酒。
    谁知他这手刚放上去，楚白慕的视线就转过来。
    “一一这身子还是莫要沾酒了，醉了都是小事，万一病了可怎么办呢！”楚白慕好言相劝，甘离只得收回手。
    楚白慕随即就将那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盏时，朝甘离笑着说:“我看南雪特别喜欢这糕点，你也尝尝？”
    楚南雪一直养在甘离身边，口味还是很相似的。
    在看不见的地方，甘离的耳尖微微发热泛红。因为楚白慕一开口，那问问热热的夹杂的清酒的香冽躲无可躲地扑在他侧脸。
    在甘离和楚白慕低头说话的时候，在皇帝面前，本该一脸温润的楚国太子，难得的面无表情，常常装的满眼温和的眼睛里全是若有所思。
    自从甘离进殿以来，他的视线总是趁着无人注意时落在那身着锦衣、墨发半挽的身影上。
    楚临沂也不知为什么一看见这人脑子里就是浮现那人的身影，年少时白马轻裘的影子，后来在泥泞中挣扎是狼狈不堪的影子……为什么？
    甘离……楚临沂在心里念着，测过头看见那人淡然的瞳色最显冷漠，但对上楚白慕的时候就带上几分冷意消融的痕迹。
    那个人不会这样，还有刚才他站在殿上那身型也不相似，太孱弱清瘦了。楚临云沉下脸，有点厌恶自己这个疑神疑鬼的态度。
    楚临云闭上眼，浅尝清酒。再次挣开，满眼温和，面上温润。
    大殿之上，舞女琴师各色美人，尽力展现自己的姿色，毕竟这殿上之人，随随便便被一人瞧上，那边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富贵之下，步步惊心、处处荒唐。
    一曲毕，众人上前祝贺皇帝，楚白术眼睛一眯，笑着把领舞的舞女与弹琴的琴师叫上前来。
    “赏。”
    “谢皇上！”
    “叫什么名字？”皇帝继续询问。
    这种事自古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众人看向那位琴师的眼神就有点古怪了，因为那琴师是为男子。
    “草民兰若”，舞女。
    “草民凌寒”，琴师。
    女子红色纱衣遮掩，曼妙无双。琴师一袭白衫，怀抱古琴如风似雾。
    “好好好。”皇帝笑，不知在夸什么。话锋一转，“燕王觉得如何？”
    “不过尔尔。”燕王冷厉肃杀的声音在这暖意肆虐的大殿上格格不入。
    “也是，有甘离公子这般人物。此些自然不过尔尔。”皇后在一旁搭腔。
    皇帝随即点点头，不看燕王，只看向一旁的甘离，十分笑意，“不如赐给甘离公子，甘离公子身子不适，向来也只能整日待在府上，这二人可给甘离公子解闷逗趣也是好的。”
    舞女和琴师低着头，不敢看看向任何人。
    “大概是今夜这酒有些醉人，皇上说笑了。”楚白慕按下甘离，半分不退让地开口。
    “甘离觉得如何？”皇帝越过燕王，继续追问甘离。他知道楚白慕不是个好打发的，但这个甘离这番模样，不经让人觉得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呵！
    “谢过皇上，在下这大婚在即怕是要负了这番美意。”甘离习惯性的低垂这眼睑，似恭顺却让人不觉得恭顺。“不过皇上今日开口，便算作您赠与在于同燕王的贺礼，来日我与燕王自是不便再受皇上的其它贺礼了。”
    甘离不卑不亢先是拒绝，后虽说接受却在告诉皇上正月十五那日不必再遣人来祝贺了，而且送两人给新人作贺礼，这天地上几人会这般。
    “甘离说的在理，是本王欠考虑了。皇上今日提早送了贺礼，本王谢过皇上，既然有这二人代表皇上，成亲那日本王也就不恭请皇上圣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