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西窗烛

    画潇居，深夏最美，院内总是一泓清泉，清澈冷冽，一簇一簇的竹叶眏在水中更是风味绝佳。
    可惜这深冬里，却稍显寒意，不过风景还是不错的。
    甘离身着绛朱色狐裘，手中握着精致的银色暖壶，走过回廊。
    此处没有燕王府大，却胜在精致，一步一景，别具一格。
    几尾翠竹依旧，积了些薄雪，泉边也是厚厚薄薄的堆着雪，看上一眼周身的冷意似乎又添了几分。
    “公子，先进屋去吧！”乱红上前劝道。
    “这处别居，我几年前便买下来了。那时正值深夏，我一眼瞧中此处。”许未言，上前似是回忆那年旧事，“不过一直没机会来长住，也想过此处太过清冷不适合公子如今的身体状况。后来细细想来，还是此处最佳，离燕王府不远不近也格外安静。屋里我吩咐人已布置恰当，当是没问题的。”
    “无妨，此处挺好的。”甘离不再看这翠竹冷泉，继续向前走。
    甘离是当真挺喜欢此处的，画潇居虽在楚京，却没有半分奢华庸俗之气，草木疏石，镂空窗门，素雅似画。
    今日来画潇居的时候，天色已稍晚，大概画潇居院子里还是被冷风吹到了。甘离身上稍有不适，进屋子后边坐到软榻上，乱红机灵的拿来厚厚的毯子盖上。
    乱红本来看到公子的脸色是想劝公子早些休息的，却看到一旁站着的许未言，心下明白，公子有要事同许未言商量，随即便退出去，掩好门。
    “公子同燕王……”许未言心下还是有些疑虑，故而开口问问。
    “你不该很清楚吗？”甘离垂眸，拨弄一下手中的暖壶。
    “公子，燕王没同你解释清楚吗？”许未言无奈地叹气一声，他知道公子心中还是记着那事的。
    “我与他……”可能是被冷风吹了吹，甘离觉得脑袋里即是一片清明有好似思绪混乱，“先这样吧！”
    “今日，我主要是想问一下关于楚白术的事。”甘离眼中顿时清明一片，淡漠的眸却越发让人看不透。
    “老皇帝，猜忌一世，如今更是昏聩。忌惮燕王就算了，一面还在忌惮亲生儿子。如今他失去了古侯之力，怕是心中更是不安了。”许未言轻蔑的语气，他最是看不上这种人，鸟尽弓藏，忘恩负义之辈。
    “如今这局已经开始了，你继续在暗地推波助澜，这个皇帝楚白术坐不长了。”甘离不看许未言，眼中什么也没有，神色间略显凝重。“古府究竟是怎么回事？”
    “探子还在查，不过左右想来，定与楚白术的好太子脱不了干系。想不到一个古府居然就让四方势力掺和进来。”许未言说到此处眼中浮现出些许忧虑。
    “好了，古府也不用花大力气了，主要是接下来的谋划。古府自有其他人去搅和，我们及时抽身便可。”甘离说着，突然想到楚白慕，他是想问一下的，却暂时没想好措辞。犹疑一下，竟被许未言看了出来。
    “我这才想起来，目前我们随是可以继续谋划，可能最后一步需要缓一缓。”许未言眼中含笑，直到甘离看向他，他才继续说，“既然王爷与公子定下正月十五，依照楚京规定，皇帝驾崩可是要全国守丧的呢！”
    “好了，我知道了。”甘离一挥手，闭上眼睛。这都是些什么事……
    许未言看见甘离这个模样，心下有些想笑，最终没有继续，“公子放心，燕王早年莽撞，如今早已不在像当年了，心中还是有成算。”
    这楚家一脉，还真是个顶个的，老谋深算有城府。
    “好了，下去吧！”甘离揉揉眉心，起身走向屏风之后。
    “公子若是缺什么？让乱红来告诉未言一声便可。”许未言朝甘离说着，画潇居是今天临了布置的，许未言最担忧有什么没布置好的，这个当下公子是万万不可出差池的。
    许未言出来后，又叮嘱了乱红两句。
    夜色渐深，甘离久久难以入睡，倒不是觉得冷，只是睡不着。
    蓬松厚实的被褥，半分不比王府的差。甘离叹上一口气，闭上眼睛假寐。
    忽然，一阵凉意吹来，甘离心下一惊，莫非是今日白日从燕王府出来，被楚白慕的政敌知晓夜里寻来了。
    不对，画潇居定然严防死守，能进来的怕不只简单的政敌那么简单。甘离悄悄握住枕头下的短匕首，全神注意屏风外的声响。
    “一一。”
    熟悉的声音想起，带着安抚的意味。楚白慕放缓步子，走向床边。
    楚白慕清晰的听见甘离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心头一紧。他故意先唤了一声一一，但好像还是有点吓到甘离了。
    “你怎么来了？”甘离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淡色的瞳孔在夜里幽幽泛冷仿若脆弱的薄冰，一碰既碎。
    “这不，想一一了。”楚白慕伸手扶起甘离，带着笑意。其实他是听闻许未言把甘离安排在这处画潇居，心里有点担忧，再加上素来知道，甘离夜里总是难眠，想着来瞧瞧。
    “好了，你少贫了。”甘离无奈地回应他，心中还是一暖。
    “你今天怕是累了，我就这里陪陪你，等你睡了，我便走。”楚白慕将人搂入怀中，温暖着单薄的肩背。“我要是一直待这里，被你家乱红小丫头知道了，你怕又是要被唠叨了。”
    甘离张了张嘴，又顿住。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他又不怕被唠叨。
    幸好止住了，不然楚白慕怕是今夜就不走了。毕竟是要成亲了，这些年来，甘离竭力忘记曾经的诗书礼仪，君子风骨，可是那是他从小受的教养，又怎能短短几年完全消磨殆尽呢！
    “嗯嗯。”深夜为卸下甘离的强硬冰冷，只剩一身柔软轻轻倚靠在楚白慕怀中。“你记得早点回去。”
    最后甘离添上一句淡淡的叮嘱。
    闻着楚白慕身上淡淡的梅香，好似回到了扶雪院，不一会儿，甘离便昏睡过去。
    楚白慕却迟迟未走，手握住甘离如玉的指节，感受着他的呼吸。
    一夜无梦，待甘离醒来，身边已无楚白慕的身影，倒是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
    起身，一转头看见窗边桌上，放着一小枝红梅，甘离走上前去，白玉似的手指握着梅枝。嘴角微微上扬，一派冰雪消融的柔和。www.xszww8.nēt
    甘离洗漱好，问乱红要来一个荷包，乱红的针线是当年和泽兰一起学的，两人的手艺九分相似，用来正好。
    甘离摩挲着荷包上的图案，忍不住又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匕首拿出来，温柔地看着匕首上小小的两字泽兰。
    “泽兰呀！你知道吗？他说要和我成亲，时间正月十五，这天是极好的。”甘离放下匕首，拨弄着宣纸上的红梅花，呢喃自语，“也不算仓促吧！这些年，好些年了。”
    甘离心里清楚，楚白慕既然提出正月十五，那一切就是来得及的。
    “父皇母后……”
    一滴清泪落在宣纸上，沾湿了红梅花瓣。他赶紧拭干净。
    接下来几日，天斗极其寒冷。乱红看着甘离一点不让他走出房门。
    甘离少时是极其喜欢此种风景的，许未言本来想着安排到此处能让甘离心头放松一点，冷清一点，他也是有法子的。
    什么都置备完整，可是甘离这身子骨还是不怎么行，第一日来，脸色便不是很好。许未言和乱红便不敢再让甘离出去逛了。
    “等到明年盛夏之时，您再和王爷一同来此处住上一段时间吧！”乱红笑着端来温热的茶水，打断甘离看向门外的视线。
    “这几日，楚白慕……”甘离打算随意开口转移话题，却一开口便是楚白慕，其实楚白慕这几日怎么样，他怎会不知。
    每日夜里楚白慕都在他耳边念叨白日里做了些什么，事无巨细。
    这下开口反倒不知道问些什么。
    乱红倒是没注意，只当是公子碍于面子停住不开口，很体贴的说起来。
    “王爷，这几日可忙了，又是亲自吩咐人看婚服，挑选成亲所用物什。”乱红笑着看着自家公子，“还四处派人邀请朝中重臣来参加婚宴，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反正许未言说，那些个人，都同意要来了。”
    甘离愣住一下，这个楚白慕呀！他本以为成亲这事，两人又是男子，这事用不着多么盛重，只要有几个亲近之人便可。谁知道他……
    夜里，楚白慕再来的时候，甘离就提了一嘴。
    楚白慕笑着说，“一一，你我成亲怎可那么随意呢！时间已经仓促了，不能再随意了。”说着伸手挽着甘离一缕青丝，“先不说你是楚国燕王，你可是我的太子殿下呢！”
    此话撞进甘离的心间，久久留有余颤。
    “那你是怎么让那些臣子同意的。”甘离心下还是好奇，楚白慕不想是以礼服人的人，总不能……
    楚白慕观察甘离变化的神情，“就是一一想的那样，那些老匹夫跟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就算说服他们来参加，指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所以我直接找人悄悄威胁了他们，在送请柬。”
    反正老皇帝如今也管不着他，这些老匹夫也没什么办法，哪怕他们去找楚临沂，楚临沂怕是也不会来找事。
    甘离无奈的看着这人，自从楚白慕每夜要来，甘离便说自己夜里睡不着，让乱红在自己房里留一盏灯。
    就这暗黄的灯，甘离看见楚白慕眼下的青影，“你这些日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白日里尽量让林深这些去做。”
    楚白慕听见甘离闷闷的声音，心里泛起温柔，偏头去蹭蹭甘离的发顶。
    “都听一一的，我会好好休息的，过几日就不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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