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西窗烛

    腊月二十，不宜嫁娶，残雪星星点点停在瓦檐间，长街纵横十里满是唏嘘。
    茶楼里的两个小厮，趁着闲暇之余，低声谈论着从茶客那里听来的消息。
    “亏我之前还惋惜那位古侯爷，原来呀！就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
    “是呀！之前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谁知却意外查出来古侯爷意图造反。连这次的屠杀都是因为以前作孽太多，被报复了。”
    “古侯爷真是狠辣无情，明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心悦太子，还这般强嫁。就为了攀上燕王这一脉亲，借口说什么皇恩浩荡。”
    “他这不是眼看着太子不跟他一条心，这才转换目标嘛。再说这古侯爷不仅狠辣还很是不要脸呢！”
    “怎么说？”
    一人疑惑追问，另一人抬眼看了看四周，声音压的极低，凑到旁边人耳边说道。
    “我听闻，当初下令屠尽燕北城的人不是燕王。是古侯爷背着王爷悄悄下的命令。这么多条性命全推到燕王殿下身上。”
    两人说道此处，眼神难掩惊讶，却不再多语。
    “各位大臣可还有事上报。”皇帝庄严的坐在最高位，俯视着下面，难掩疲惫。
    这两日一直在处理古侯爷的事，一波三折，弄得楚白术心神疲惫不堪。
    正当他打算退朝时，却见一直沉默的楚白慕站了出来。
    “古月与本王的婚事，还望皇上撤回。”楚白慕看着虽是恭敬，却气势凌人，毫不收敛。
    “那是自然。”楚白术沉默一下，泛着血丝的眼睛看向燕王答道，心里略感不安。
    “还有本王的婚姻之事，本王已有打算。日后就不劳皇兄费心。”楚白慕低下头，不看向任何人。低沉的声音震在所有人心上。
    “本王已打算迎娶甘离公子，届时还望诸位参加婚礼。”
    众人满目震惊，想说燕王什么又都沉默下来。至于那个高堂之上的人，眼中不仅是震惊还有难以隐藏的恨意。楚白术最讨厌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
    “皇叔此举怕是不妥，这位甘离公子可是男人。”楚临云面上收起惯有的温笑，只剩严肃和谴责。“我楚国可从未有过男子与男子成亲的先例呢！”
    “哦！”楚白慕瞥了一眼他，“那本王就做这个先例，如何？”
    语气神态甚是嚣张，威严的目光扫视全殿。
    如今古侯爷一死，燕王可就是手握楚国最大的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招惹。连殿上那位都是沉默不言，谁也不想招惹他。
    “此事再议。散朝吧！”老皇帝颇显无奈，毕竟如今他虽居高位，却已经孤立无援了。
    众位大臣如潮水退潮一般，一脸凝重离去，楚白慕独身一人走在最后。刚走出大殿，便被皇帝的近侍拦下。
    “请燕王殿下移步至四春阁，皇上又事相商。”
    四春阁，四季接春。花团锦簇，哪怕外面寒风刺骨，进入里面依旧温暖如春。
    楚白慕每次进这里来，心头只有一个想法，要是能在燕王府也弄个给一一就好了。
    “燕王啊！”年迈的皇帝一脸苍老，略佝偻的身子站在这里，很是不搭。
    “朕知道你的性子，可是我朝从未有过娶男妻的先例。朕可以放纵你对那位公子百般恩宠，可是……”
    楚白慕听闻嗤笑一声，十分冷意。“纵容，你凭什么纵容本王！本王如今的肆意妄为的权力，难道不是本王南征北战、赫赫战功的实至名归吗？皇兄这话言错了。”
    “你……”老皇帝面色不悦，还得强掩怒意。毕竟自己最忠心耿耿的古侯爷已经身死，自己这个皇位总感觉不似从前那般稳妥了。
    “我要娶谁从来轮不到任何人插手！”楚白慕抛下这一句不再多言，不容反驳的意味蔓延开来。
    “楚白慕你怕是忘了你身上还有婺落的毒呢！朕还是有筹码的。”老皇帝两鬓斑白，一双眼睛藏着的全是阴毒算计，开口也只剩威胁。
    “你可以试试看。反正这桩婚事你说了，不算。”他楚白慕早已不是当年任他摆布的孩子了，他低头看着这位年迈的皇帝。
    “哈哈！”老皇帝看着眼前人，笑声中显露不甘和一些别的意味。阴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狼崽子养大了！
    “古家是不是你派人杀的？坊间那些话是不是你传出去的？”
    “人不是我杀的。”楚白慕站直身，想不到这位老皇帝，平时候对自己的儿子千防万防。如今这事一出却丝毫不怀疑有他，神色之间仿佛确定了一切都是自己干的。
    “还有，皇兄与其苦苦挣扎，还不如好好养好身体。这样整日劳心费神，算计猜疑，对身子不好。”楚白慕挑眉用语倒是关心，不过半分真心没有。“毕竟我过了年还得成亲呢！”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四春阁，留下一个气的老脸憋红，喘着粗气的楚白术。
    楚国有规定皇帝驾崩，全国需守丧三月。楚白慕这意思是让皇帝别拖了他成亲的后腿，照顾好自个儿。
    多损呐！
    皇宫，淑雅苑。
    白温霜坐在院子内煮着茶，旁边待着十分乖巧的楚临云。
    “母妃。”楚临云小声喊了她一声。
    自从那日听闻古府出事，白温霜就特地把他诏回，让他整日待在这深宫淑雅苑。
    “好了，等过几日，外面太平了，就让你出去。”白温霜低着头，眉眼温婉，听见儿子略带乞求的讨好声音，她只得开口哄哄。
    “哦！那日都没好好带南雪弟弟转转成王府，就回来了。”楚临云叹了一声，看向重重宫门，双手把玩腰间的玉珏。
    “你呀！就想着玩，多大的人了。”白温霜将煮好的茶，递了一杯过去，浅笑出酒窝。
    白温霜，皇帝曾经最宠爱的贵妃。大概是十几年前从北方带回来的美人，当时疼爱的紧。如今这淑雅苑早不复当年风光了。
    白温霜也抬眸看向楚临云看过的方向，这重重宫墙，三丈红墙，黛瓦无数……她已经看了十五六年了。人来人往花开花败，久久不改。
    她轻抚楚临云的头，十分溺爱。
    燕王府，扶雪院。
    红梅依旧，甘离坐在榻上，边上放着火炉，身上依旧拥着厚厚狐裘。
    未束的墨发散落在红衣上，长睫遮住一半的淡色眼眸。
    “公子。”一旁的许未言，讨好的看着甘离。摇着扇子，认了一上午的错了。“公子，我真没和楚白慕私下谋划。”
    甘离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冷冷的看着他怎么狡辩。
    “那天你走后，他就进来说是‘抓奸’嘛”许未言眼睛四周瞄错开甘离的视线，意图把责任推向楚白慕。
    奈何甘离才不会放过他。
    “你为什么会提前行动？”甘离后来细细思考，便想通了此件事。约莫就是那天自己出门便被楚白慕跟踪了，然后两个人在自己走后又密谋了一番。
    他就说，怎么后来楚白慕突然就说要娶自己。
    甘离冷漠的看着许未言青衣一袭，摇扇轻晃，早已没了当年那番少年模样。
    心下叹息一声。
    许未言余光打量甘离的神色变化，在他垂眸那一瞬，他何其心疼。
    “泽沂。”他涩涩开口，喊着这个无人再唤的名字。“泽沂，你是我弟弟，我怎么会有所背叛欺瞒。”只是这件事我已无半分办法，怎么告诉你。
    甘离揪着狐裘，如玉手指一片苍白，薄唇紧呡。那一声“泽沂”太久没听到了，太久了。
    他知道许未言不会害他，不会背叛他。可是他怕许未言瞒着自己，一个人悄悄的揽过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
    “泽沂。”许未言放下扇子，握住那双苍白的手，温凉一片。
    “算了吧！我都知道了。”甘离终是说不出什么重话。
    许久的沉默，甘离平静心态，语气越发冷淡却丝毫不失郑重。
    “哥，你希望我嫁给楚白慕吗？一辈子困顿于这一方王府。”甘离难得如此，轻声喊了一句久违的‘哥’。
    覆在他手上的手，骤然紧了紧。
    “他不会的。”如果他敢这样，他许未言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他怎么会这么随意信任一个人，可以替他保护甘离。他虽不是甘离日后的去路，可他可以是甘离的后路，一辈子的后路。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面前人的神情全部落在自己的眼睛里，许未言是希望自己与楚白慕成亲的。而且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似乎也还有些别的什么……
    甘离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抽出自己的手。
    “外面有人。”应该是许小将军。
    许未言这时也注意到窗外的一抹影子，低声说:“公子，你好生休息。”
    甘离整理狐裘，不去看许未言出去的身影，思考着其他的事。
    刚才他趁着许未言握住他手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摸了摸他的脉象。
    许未言不是寻常人，他身体里有着一半的骨生花一族的血。
    那是他母后的血。
    经刚才一探，他脉象诡异，似是毒入骨髓，又像不过平常风寒疾病一半。
    他还瞒着自己什么呢？如今自己与过往的牵连，除了仇恨也就只有许未言和乱红了。
    “谁？”许未言滑出袖中短剑，直直朝那人刺去。来人慌忙躲避，许未言一看竟是许少言，他真真的弟弟。
    “你来干嘛？”
    许少言映象里他哥哥从来没这么冷漠狠厉地对过他，就连刚才许未言对甘离的细语好言，好像也是很多年以前了。
    怎么什么时候，自己的亲哥哥对他这么疏离又冷淡。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哥哥长大了，才这样的。
    可今日一瞧，他才发现好像不是的。
    “今日我没去上朝，听闻燕王在早堂时说要娶甘离公子，我来找一下燕王殿下。看他没在，我就想着来扶雪院看看。”许少言看着他把短剑收起来，一脸呆愣，毫无生气的陈述回答。
    “嗯。”许未言点一下头，又凝重的看了他一眼，“你听见了什么？”
    “你喜欢甘离公子？”许少言同许未言一起走出扶雪院，他才犹豫开口。
    “你误会了。”许未言毫不犹豫的说，平淡极了。鼻息间一缕淡淡的梅香，不知道许少言在扶雪院外面站了多久，而他居然没发现。
    “你说他是你弟弟？”许少言冷冷开口，这才是他在意的。
    “对。”风吹过青衫，微皱。
    “哈哈哈，我宁愿你喜欢他。”许未言冷笑几声，甩下哥哥，大步离开。
    你说他是你弟弟，那我是什么？明明我们才是同父母的兄弟！
    凭什么啊！凭什么……为什么？
    许未言深深的看着弟弟的背影，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另一边楚白慕才从宫中赶回府，眼看就要到了饭点。结果一进门就看了一脸冷冰冰的许少言冲出府，心头疑惑。
    他来干嘛？府上谁惹他了？
    “许少言。”楚白慕喊了一声，看见他抬了一下头，然后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
    弄得楚白慕不仅疑惑，面上也冷了下来。
    自己又没惹他。
    结果往里走，又遇到许未言。许未言一下一下敲的扇子。眼中少了精明与笑意，眉头紧锁。
    这下楚白慕就知道了，怕是这位惹了那一位。
    “你……”楚白慕想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说。
    “见过王爷，不过今日有事，就不同王爷叙旧了。”许未言行了一礼，就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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