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谷香露

    “嘿嘿。”
    林建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睛亮晶晶的。
    堂屋门口，林守平神色凝重地站在那里，看到大家安全回来，紧绷的面容才稍稍松弛：
    “还好赶在下大雨前回来了。”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溪。
    林守国蹲在门槛边上，一边刮着鞋底的泥巴，一边抱怨道：
    “这鬼天气，想下不下，要下直接连着下好几天。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守国，说什么呢。”钱玉兰轻声呵斥，“这天气正好适合菌子生长。”
    老爷子慢悠悠地走过来，把手里的竹篮放下，篮子里装满了新鲜的松菌：
    “这不是捡菌子的好时节嘛，今天我还在青岭捡了好几斤松菌回来。”
    “爷爷运气真好。”林守义笑嘻嘻地凑过来，伸手要去拿竹篮。
    老爷子摆摆手，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疲惫：
    “眼睛不中用了，徐老头跟在我后头，捡的比我还多呢。”
    说着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年迈力衰颇感无奈。
    林守平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爷，您今天摔倒的事，怎么不跟我爹说？”
    “什么？”
    林父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帕子，快步走到老爷子身边，声音里带着焦急，“老汉，快让我看看摔哪儿了？”
    老爷子无奈地撩起裤腿，露出腿上的伤处：
    “没事，就蹭破点皮，老幺已经帮我擦过药了。”
    众人这才看清，从小腿到大腿都擦破了一大片，膝盖下还有一道寸长的伤口，虽然已经上了药，但看着依然触目惊心。
    “哎呀，您这哪是没事啊！”
    林父心疼地说，手指微微发抖，“您年纪大了，可不能这么不当回事。这要是摔得再重些...”
    老爷子看着儿子担忧的样子，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确实老了，连放羊这样的活计都做得力不从心。
    刘秋莲在一旁看得揪心，忍不住说道：
    “爷爷，要不把羊都卖了吧，您一个人放羊太危险了。万一再摔倒...”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巧英等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爷，您就别再操这个心了。”
    “咱家现在也不差这点收入。”
    “您就安心在家享清福吧。”
    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长叹一声：
    “好，听你们的，把羊卖了。”这句话说得极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雨声渐歇，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来，驱散了些许沉重的气氛。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菜：牛皮菜配胡豆，嫩南瓜煮汤，还有一盘肥肠烧莴笋。
    正吃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刘秋莲起身去开门，只见陈书记和陈长毅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几个壮小伙，每人手里都提着礼物。
    “秋莲啊，”陈长毅开口道，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感激，“今天要不是你，我家小兰...”
    看着那一背篼的礼物，林父连连推辞：
    “使不得，使不得，都是一个村的，帮忙是应该的。”
    陈长毅却坚持道：
    “要不是秋莲及时出手，我家小兰这条命都悬了，这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最终在老爷子的劝说下，林父才收下这份重礼。
    临走前，陈书记还特意送上两张印着红章的票据。
    看着远去的几人的背影，刘秋莲心里暖暖的。
    暗沉的夜色洒满小院，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
    刘秋莲站在堂屋门口，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身影，眼角微微弯起。
    几个孩子正围着林守平转圈，叽叽喳喳地讨要糖果。
    “幺叔，给我一颗糖！”林家福拽着林守平的衣角，仰着小脸。
    “我也要！”林小芳不甘示弱地挤了过来。
    林守平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笑眯眯地分给孩子们：“一人一颗，别争。”
    刘秋莲瞪了他一眼，眸中带着嗔意。这男人总是这样，把孩子们宠得不像话。
    “你们今天遇到蛇了？”韩巧英看向张冬梅，想起方才陈家人送礼的事。
    张冬梅说道：“没有，陈家那小姑娘遇到了。后来秋莲把蛇药...”
    韩巧英插话道：
    “还好没出事，你们以后可得带着些蛇药再上山。”
    林守国的目光落在陈家送的礼物上，不禁咂舌：
    “这礼也太重了，光是两条烟和两刀肉就得十几块钱。陈家这是下了血本啊。”
    刘秋莲仔细打量着那些礼物。两块带着五花的肋条肉躺在油纸上，少说也有八九斤重。
    旁边是谷香露、金龙九，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瓶汾玉酒，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琥珀色。
    这些东西在如今的兴农大队可都是稀罕物，一般人家想都不敢想。
    林守平拿起一包金龙九，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眼睛一亮：“这烟香得很。”
    “让我也闻闻。”
    林守义也学着他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爷爷，这比您平时抽的叶子烟香多了。”
    老爷子坐在太师椅上，不屑地摆摆手：
    “不好抽，没劲。还是我那自己卷的叶子烟实在。”
    院子里响起一阵欢声笑语。
    几个孩子围着背篓转来转去，时不时伸手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好奇的目光在礼物间游移。
    林家福用手指戳了戳罐头瓶，咽着口水问：“幺爸，这瓶子里装的是啥子？”
    “这是雪梨罐头，”林守平宠溺地揉揉他的脑袋，“想吃？”
    “想！”林家福使劲点头。
    “我也想吃罐头！”林小芳和林家福异口同声。
    林老梅盯着雪白的云片糕，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我要吃糕糕。”
    “陈辉说谷香露好喝，还能长个子。”
    林建国指着谷香露说，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也想尝尝。”
    韩巧英看不下去了，轻轻拍了他一下：“你倒是什么都想吃，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老爷子望着孙子孙女们渴望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让孩子们都尝尝吧，难得有这好东西。”
    “老祖宗万岁！”几个孩子欢呼雀跃，手拉着手在院子里蹦蹦跳跳。
    林母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又想到家里存着的几千块钱，心里暗暗盘算着要给孩子们买些好吃的。
    她走进堂屋，把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摆到八仙桌上：两块肉、两瓶酒、两瓶雪梨罐头、用红纸包着的白糖和红糖、两包云片糕、谷香露，最底下还压着两张票据。
    桌上的东西在油灯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不时吞咽口水。
    “秋莲，”林母拿起一罐谷香露递给刘秋莲，“多兑点水，让大家都尝尝。”
    “婶子，您给孩子们喝就行。”韩巧英几人连忙推辞，但眼底的期待却出卖了他们。
    刘秋莲接过谷香露，笑着朝灶房走去：“走吧，幺婶请大家喝谷香露咯！”
    “太好了！”几个孩子欢呼着跟在她身后，像一群快乐的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