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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十六岁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譬如四朝元老白阁老与本朝新贵薛小侯爷翻脸;
    譬如淮扬盐帮元气大伤,江湖恩怨搅得淮扬一代腥风血雨;
    譬如我爹的仕途拨开云雾见太阳。
    我一直分不大清白阁老与悯安侯那个是唱红脸,哪个是唱白脸——毕竟白阁老“结党”,薛侯爷“专权”,这都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明面上大家不这么说,一个叫“桃李满园”,一个叫“股肱重臣”。
    我爹是文人,同天下绝大多数书生一样,是白阁老的忠实拥护者,视“离经叛道”的薛小侯为邪魔外道,一度相应党内号召,积极上折子附和“白党”参小侯爷一本。
    这种中坚主流态度加上他老人家犀利的文笔自然引起了“誓聚天下英才”的资深“白党”的注意。
    恰好那年淮扬盐帮出了大事儿。
    不知道这帮亡命之徒得罪了哪条道上的人物,帮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月内被暗杀了大半,群龙无首,群魔乱舞,剩下的小股势力各自为政,彼此争得头破血流,白白给我爹等在任的一众官员捡了一个大便宜,直捣黄龙。
    淮扬盐帮的事闹得挺大,听说书的人讲,不仅江湖上的追杀令发了好几茬,朝廷的人也对我们这有些注意。
    前前后后下来了三匹巡察,也就撞上了这波考调的大运——
    兢兢业业的老爹受了巡抚大人的的赏识,从京口去了松江,又从松江去了浙江。
    要知道,浙江巡抚是白阁老的资历最老的学生之一,托着他,我爹自此拜入了白阁老的门下,作为嫡系有生力量,被白阁老节节提拔。
    跌跌撞撞来来回回,便拍着快马从七品芝麻官升到了正五品光禄寺少卿。
    从江南县城,像风中无可着落的蓬草,飘入了京城,安家落户。
    自此,阿爹的仕途走得愈来愈顺畅,还新纳了两房姬妾。
    不久,姨娘挺起了肚子,性子不如初来乍到时的温驯;
    而来自小城的贤惠阿娘也开始学着拿捏起当家主母的架子。
    我去找阿娘讲话的时候,我说的比从前少了,阿娘念叨的却要多多了。
    她总是在和我说,姨娘又吹了什么枕旁风,我做女儿地该如何替她给爹上眼药,弟弟——她私下里总是“小娘养的”这样叫,让我很不舒服——又会背了多少诗文,我爹欢喜了他便会顾此失彼……
    这些女人家的心眼其实还不算难办,毕竟口头安慰了、叫她心里舒坦了,这事便过去了。
    但是我的婚姻大事却成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总是在和我说,谁谁谁的母族何等显赫,谁谁谁在仕途上顺风顺水……她总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不管什么样的好姻缘,最后总是免不了转化为家人间的亲情,所以比之郎情妾意,还是切切实实的东西来得可靠。
    初时我还要顶两句,后来她总是说我“短浅”,说我“愚钝”“天真”,我便不开口了。
    我也不敢再把我的心意与爹说;
    倒不是因为他的想法与娘天差地别;
    而是他会将我的话漏给姨娘,姨娘听得我的抱怨,便要卖个贤淑,在他面前借着顺着我的由头踩娘一脚,叫我要成煽风点火的千古罪人!
    所以,老老实实的听她教训完便算了。
    反正应着是为她,成事是在我。
    只是偶尔听她讲完话,回院子的路上风大,眼睛难免被迷着。
    十四岁的时候,我知道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到底是虚妄的;
    十六岁的时候,我开始明白,自己的花轿是悬在一杆巨大的秤砣上,东挪挪西挪挪,卖出的价钱得要各方满意才好,而没有人管我在其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有时候,我当真有点想念我家的小县城。
    不大,很安心。
    哪怕他们骂我没出息也想。
    6
    近来爹跟着赴白阁老的家宴的时候总是会带着我。
    并且对于敦促我出门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热情——他难得地与我娘的感情回暖了一阵,两人共同为第一时间搞明白家女眷的行踪出谋划计,并对与催着我“学习追着骨头咬的狗,如影随形地追着白家女眷的车马”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
    爹拍着大腿看我,恨铁不成钢。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明白吗?”
    “脸脸脸,该甩开脸的时候就要大大方方地甩,出了头才是正经的。”
    我娘说:
    “你爹说的对。”
    我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是膘肥体壮的猪一般。
    他们总和我说:
    “你不是说喜欢读书种子吗?白家的嫡长子,京中人人都说,他若应试拿状元必然如同探囊取物,人家几岁识字,几岁作诗,几岁成文,如果你可以嫁给他,便是白家长孙媳,半个朝堂的命妇都得对你客客气气的,遑论有了白家的荫庇,咱们家里说不定还能再上一阶……”
    有时候被他们说昏头了,我会想:
    “啊呀,这可真是个顶顶好的青年才俊,若是能够嫁给他,真是风光!”
    但是有时候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又会想:
    “究竟自己是因为才子佳人总是读书种子,还是因为读书种子总是才子佳人而喜欢的呢?”
    这是我还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所以即使爹娘替我搞到了入场券,大多数时候我也就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一众莺莺燕燕争奇斗艳。
    拍着手喊着好,到时候就干脆利落地退场。
    力争绝不多占白家夫人视野一分一毫。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话挺对的。
    我也不明白我到底是哪根筋入了白家夫人的眼,总而言之,白家大夫人是指了我去陪同她们十五上香。
    7
    十五那日,我打扮妥当出了房门。
    却差点被迎面怼上来的爹娘的铜铃大眼吓得后仰。
    我爹扫了我一眼:
    “老气横秋的,这裙子不好,回去换了。”
    我看了眼自己烟青的裙子——沉稳得体,穿起来很舒服。
    我娘打量我一眼:
    “这头面也不好,换了,今年刚给你打的那副珍珠的呢?配藕荷色的裙子,那个就很好。”
    我皱了皱眉:
    “佛门清净地穿得这样华贵不合适吧?大方得体就行了吧?”
    我爹吹起胡子瞪起眼:
    “大好的机会你要拿自己前途开玩笑吗?!”
    “你穿得精神点,白夫人看了舒服,下次有什么上香吃茶的,也容易想起你!”
    “说到底是佛祖哪里看你穿了什么,还是白家人看你打扮啊!”
    我娘将我推进门:
    “你爹说得对呢,人家是京城贵人,你莫要叫人嫌弃。”
    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
    但是他俩这样严阵以待,若是我不换了衣服,怕是连门都出不了。
    “爹?”
    我正要出门,忽然有个疑问冒出来。
    我想问什么呢?
    是——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亲近白家呢?
    或是——
    我们这样,算是趋炎附势的人吗?
    还是——
    您与娘这样考虑究竟几分是为了我,几分是为了自己呢
    还是更加犀利、尖刻的——
    您究竟是为了抱负呢?还是为了荣华呢?
    我爹背着手,正看着停驻的马车,催着我手脚利索点。
    “怎么?忘带什么了?你帕子呢?帕子带了吗?小姐的帕子!还有扇子呢!”
    话到嘴边,看着他老人家忙里忙外的样子,我却还没想明白自己要问什么,只能摇了摇头:
    “算了,没事了。”
    我爹他老人家莫名地吹了吹胡子:
    “你这丫头奇奇怪怪的……”
    他嘀咕着目送我上了马车,忽而追了两步,提高声音叮嘱道:
    “见了人可别这般愣愣傻傻的!”
    我是先去的白家——
    人家家里到底是一品大员,再不能当作约手帕交出门游玩那般随随便便;
    我得先行去到白家给白家女眷请安;
    等他们准备妥当后,再与他们一道去隆安寺。
    白府的角门一早便有打扮周全的婆子小厮在那儿候着了;婆子起了车帘,扶我下了车后,打角门进了白府;经过一段抄手游廊,便有几个原先在廊下嬉笑的丫头迎过来,领我等入了厅堂面见白夫人等众多白家亲眷友人。
    女眷皆围着白夫人散坐着,多是朝中文臣亲眷,听白家小孩妄语,正在笑闹。
    其中白家大夫人是府里主事的,一双和善笑眼里透着点说不清的利索;她看起来已在堂上坐了许久,叫我有些诚惶诚恐,赶紧迎上去行礼请罪。
    “东西尚未备全呢,我还嫌弃你来得早呢!”
    她这般笑着说,一面拉了我的手,看我的裙子和头面。
    “今儿个穿得可真是鲜妍啊,这裙子好,钗也好,合该寻片杏花天,曲水流觞才是!”
    她这般客气着,白家众人跟着附和了几句,又有孩童笑言,所以我便顺水推舟说了会儿闲话。
    正说着话,下面有人来禀,说即刻便可出发。
    白二夫人茗茶笑道。
    “之前叫阿淮,他怎么说?可还在看书?”
    一众闻言纷纷赞其天资聪颖又肯勤奋苦读,不愧是白阁老看顾大的读书种子。
    等到白夫人身边的大婢女催促归来,匆匆与白夫人对了个眼色,她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不过转瞬即逝,很快笑着叫我们移步去车上候着,待他上来吓他一吓。
    之后她只勉强坐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改由二夫人顶上来招待诸位女眷。
    我本想磨磨蹭蹭在最后,随意与人凑一车,不料白二夫人明察秋毫,到底还是被她笑着提溜出来推进白夫人的车厢里:
    “你这孩子如此拘谨为何?!她们常来,哪里还用得着客气?记着,今儿个你就是咱的贵客!”
    白夫人的车在最前,这里又没有他们正儿八经的主子,我一个人在车厢里不出声,估计是被车夫忘得干净;故他与完成通报的小厮闲话的时候,音量也未压低太多。
    “公子还没起?”
    “死活睡不醒,不肯梳洗,大抵要与床榻共存亡!”
    “真的假的?怕不是癔症犯了?”
    “什么癔症?!夫人掐一下骂一下闹一下,还不得乖乖过来?说到底就是不想喏……”我几乎可以想见他朝我努嘴的样子。
    “心里还记挂着那位呢?!”
    “可不!真真是要死……咳咳!”
    哦豁!
    幸好着白家公子遇见的是我!
    饱览各色追求幸福与自由的话本的我!
    我浮想联翩没多久,便有白夫人脸色略僵硬地上了车,身后跟着个一脸无所谓的青年——象牙白的长衫,看起来是被暴力强行套上的,颇多褶皱。
    白夫人留意到我在注意青年人衣衫的褶子,不着痕迹地挡了挡,一手轻轻推了他一把,一手拉着我以示亲近。
    “这便是陈姑娘了。”
    她笑道,我闻声乖顺地颔首示好。
    “谁啊?”
    青年人却很不买账,反诘一句,叫我这个江南小地方来的有点尴尬。
    白夫人勉强笑道:
    “你忘了?你爹上次说了,从陈大人那儿无意得见陈姑娘的文章,写得真是好,一句一条血!你爷爷也说,京中女子甚是少见如此眼界……”
    青年挑了挑眉,忽而笑起来,像是只狐狸似的眉眼潋滟:
    “原来这便是那位才女啊!”
    我眼皮一跳,讪讪一笑。
    我……还真不敢当……
    我爹敢拿给你们看,肯定是他自己修改过的吧!肯定吧!肯定啊!
    我有点心虚,眼神虚浮。
    青年人却一下子眼神锐利起来,捕捉到我这一点点漏洞,紧追不放:
    “记得陈姑娘的文章有这样几个点颇为有趣,白某人不才,有些疑惑,不知道陈姑娘可否指点一二。”
    我好像被命运扼住了后颈。
    他问了很多,劈里啪啦认出了七八个要点。
    一一盘查,一旦发现我有不清楚——就是我爹润色过的——立即引经据典层层剖析,一口一个“你看过吗“”你知道吗”“你一定读过吧”;
    在我尴尬的“这……不太懂”“那……没听过”中,他最终冷冷地哼了一声:
    “陈姑娘真是厉害啊,这种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真是大开眼界。”
    之后便不再理我。
    我默默地咽下了喉咙里的凌霄血,笑就完事儿了。
    我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啊!职业选手这样为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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