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密雨

    东南翎，尚氏祭封处。
    青山间水，阴雾虚浮，远近都似笼在烟中，重峰影影绰绰，掩住天际。
    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一个撑花伞的年轻姑娘踏着青石路，紧赶慢赶地来到水岸边，手里还拿着一把黑伞，不住地张望。
    目光之中，一袭赤衣影踩着轻筏，从水上群山的掩映中顺畅地划出，仿佛乘风而来。
    风吹着雾气都往江上拢，绿水连着重山，云丝雨线，仿佛正在蒸笼里，朦朦胧胧。
    那赤衣的原是个清丽姑娘，瓜子脸，柳叶眉，身材修长，手中扣着长剑，一双明眸正在周边山水间流转，迎面风将她衣衫吹得飘拂似云。
    身后两边山在雨中青得发涩，杂着雨打水波的声音，仿佛隐隐发着低吼，倒令人毛骨悚然。
    “水有水兽，山有山怪。”
    想起这句话，姑娘的心里难免泛起些波澜。
    守在这里这么多年，所谓的兽怪真容她没有见过，只知道古司祭的封印圈着这传说中曾为兽族盘踞的地方，尚氏的世世代代，都要与这平水玉山共存亡。
    这水上又没什么船过，独她一筏，她游过两圈，驱着筏子去向岸边。
    “琪蕤，下雨了，快把伞打上——”
    瞧见人靠近，撑花伞的姑娘遥遥招手呼喊。
    那赤衣姑娘远远地见到岸上的影子，脚尖往竹筏上一点，腾跃起来，朝她飞过去。
    “玉珠，你来了——”
    琪蕤轻盈而来，落在身边。
    被唤作玉珠的姑娘将黑伞递过去，道：“这两天老时不时地下雨，你出来就把伞带上吧。”
    琪蕤应了一声，将伞撑开。
    雨珠滴滴答答地打在伞面上。
    她拿袖子擦着脸上的水。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异常吗？”玉珠问她道。
    “有些异响，恐怕是水底下的东西躁动，传上来了。”
    琪蕤凝眉望着水汽迷茫的水面，面露忧色。
    玉珠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安慰道：
    “这封印，瑾氏统领灵界的时候就有了，压了上万年，不是没有出现过动荡，玉山上有过往经验可考，且不要如此担心。”
    琪蕤只是沉眉不语。
    此次异响，似乎与平日不同——她方才行于水上，隐隐感觉到水面下若有若无的力量。
    还没有考察清楚，她不敢轻易说出口，怕无端引起恐慌。
    她在水边伫立良久，向玉珠道：
    “传令给玉山阁，再增两名值守，今后看守平水祭封，要更加仔细！”
    玉珠应下了，耐着心陪她又站了一会儿，雨愈下愈密，眼前群山仿佛都发了青烟，笼得四下更阴郁。
    “下午，司祭大人会过来，此事要不要报给他？”她忽然问道。
    琪蕤握紧了伞柄，沉默片刻，才道：“这些小事，他大概也不会问。”
    两人掉头往回走。
    玉珠道：“周云今日告假，你不觉得有怪吗？”
    琪蕤还在凝神想祭封的异响，没留意她在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声。
    待回过神，见玉珠关切地瞥过来，才迟钝地道：
    “他……从前从不请假，怎么了吗？”
    玉珠的两道长眉微微下压，注视着她，问道：
    “说实话，我们几个相伴着长大，这么多年，你对他，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琪蕤疑惑地道：“他告假，和我相关？”
    玉珠道：“他对你的心思，司祭大人都知道了。听说，周云为你拒家中长辈订下的婚事，有人暗中派人手去查了他一道。周云发现有人追踪，这才告假去处理。我猜，这些追踪的人……”
    言到此，不敢尽说。
    琪蕤同她从小相伴，当然读得懂她的一停一顿，明白那暗中去查周云的，多半就是司祭大人派过去的。
    司祭尚纥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他若是想暗中调查周云，不可能让周云察觉半分，然而周云既发觉了追踪，还特因此告假，只能说明是他让手下人刻意为之。
    明显的露迹，是在警告周家，尚琪蕤和周云，他不可能同意。
    玉珠压低声音道：“司祭大人……可真够紧张你的。”
    尚琪蕤不禁苦笑。
    她清楚得很，早年间，族中右掌祭莫名亡身，身为左掌祭的父亲又早逝，主祭的责任终会落到自己身上：周云的家族实力雄厚，司祭大人肯定不愿意主祭落到他们手里，如虎添翼。
    她觉得司祭大人过于忧虑了，其实就算她嫁了周家又如何呢，司祭的，毕竟还是他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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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到下午，终于歇了半刻，天还是阴阴的。
    尚琪蕤策马踏过湿漉漉的长街，来到司祭府前，勒马、下马、整理衣衫，迈步进去。
    “琪蕤见过司祭大人。”
    明堂上负手而立的男子回过身来，低眉看了一眼单膝跪在地上的她，朝椅子走去，一面坐，一面道：
    “不必多礼，起来吧。”
    尚琪蕤立身起来，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站在堂中央。
    尚纥饮茶，道：“琪蕤，你从小在玉山阁修炼，门门功课都是最优秀的，接下你父亲的担子这么久了，祭封也从没出过问题，如今成年了，也该举行仪式，正式地把主祭的令牌交给你了。”
    “琪蕤不敢。”
    尚纥道：“祭封总要有人守护，这个位子，你最合适，不必推拒，待议定了时日，自会告知你。”
    “是。”
    尚纥满意地点首，抬眼看了她一眼，接着道：
    “你父亲去得早，你家里已没什么人了，我稍长你一些，可算你半个兄长，你的婚事，我会为你操心的。”
    琪蕤一怔，仍是低眉，看着华毯铺着的地，恭敬地道：
    “大人，琪蕤年纪尚小，且一心专于祭封之术，不会为儿女私情所耽。”
    尚纥又抬眼瞥了她一眼，带笑道：
    “那个周云呢？你们同窗这久，朝夕相处，你竟毫不动念？铁石心肠！”
    琪蕤面无波澜。
    尚纥放下茶盏，道：“罢了，不逗你了，放心，他会好生回来的。”
    “谢司祭大人。”
    “不必，天要晚了，早些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