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50 烈焰中的锅

    “你有功夫给马相面，为什么不多留下几匹？”
    尤兰达望着和马对视的男人，心中又急又气。
    几分钟前，他们从那即将被烧塌的马厩中挑选了三匹母马拴在树干上。剩下的则都被萝丝放了出去——尤兰达有些担心仙德尔和哈莉妲，倘若救回来的人过多，三匹马可不够用…
    “什么…面？”
    “我是，我们该多留下几匹马。”
    “它们想要自由。”
    “谁想要？”
    “它们，”罗兰随手指了指那片蹄印，又转过来拍了拍枣红色的马头：“这几匹更喜欢我们。”
    尤兰达习惯他时不时疯言疯语了：“你没有考虑过，救来了人，该怎么逃离港口吗？用不了多久，叛逆就要把这里彻底围起来了…”
    “你不是有朋友在叛党中做大官？”萝丝插了句话，叼着捡来的稻草逗弄自己那匹黑身白脸的骏马。
    她这话的时候还‘刻意’瞥了眼克里斯汀。
    瑟瑟发抖的鸢尾夫人，从伦敦不远万里来东方掘金的贵妇，此时此刻像条水狗一样狼狈。她疯狂摇晃着脑袋，捂了捂嘴，又自觉地嘟囔她什么都没听见。
    捂错地方了。
    罗兰轻笑：“别逗她了，萝丝。克里斯汀夫人，红鸢尾夫人，我该怎么称呼您？请您放心，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不会伤您分毫。”
    唯有这时，一贯傲慢娇贵的人儿才显现出原本一无所有的脆弱。
    她给自己鼓着劲，尝试从草皮上站起来。
    她失败了。
    萝丝‘嘁’了一声，松开绳索，走过去把人拎了起来。
    没有往罗兰这边，而是去更远，杂草与树更茂密的、绕过马厩的更远处。
    她揪着她破破烂烂的长裙，挑选了根不错的树干，往那儿一甩。
    跌跌撞撞的夫人就撞在了树上。
    接着。
    萝丝解开了自己的斗篷，扔给她。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尿过裤子。”
    克里斯汀涨红了脸。
    她嗫嚅道着感谢，萝丝却满面嫌恶，毫不领情。
    几分钟后。
    当女人腰间系着斗篷出来，尤兰达和罗兰就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两个人闭口不谈她，只你一句我一句分配马匹，着到底要不要去‘救’仙德尔和哈莉妲。
    “叛党没有那么快打到这里，罗兰。你可以问一问克里斯汀夫人。这座庄园足够深，也有足够多的岔路——我们可以骑马绕个远路，再从最偏僻的别墅区折回来。”
    罗兰则边听边专注于为自己选中的马儿准备粮食。
    “马是绝不会吃树皮的，罗兰。”
    “它它想试试。”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留着，”尤兰达痛苦地揉了揉额头：“我们到底在干什么？这座庄园里正有数百个试图把你们脑袋砍掉高高挂起来的暴徒，我们…我们就在这儿，和…和马…聊天？”
    罗兰双手稍稍用力，强硬掰开马嘴，把那片老树皮塞了进去。
    然后。
    又用胳膊把它的脑袋夹死。
    “什么？”
    “…它不吃树皮。”
    “它吃了。”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等仙德尔和哈莉妲回来。”
    “我们为什么不能骑上马去找她们？再趁机接上人，没准路上还能找着辆马车…”
    克里斯汀拨弄着斗篷的线绳，默默往萝丝身边凑了凑。
    “姐？”
    “我叫莉莉安·萝丝·范西塔特，”萝丝瞥了她一眼：“别凑太近，你浑身都是尿骚味。”
    克里斯汀尴尬退了半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儿？”
    克里斯汀默了默。
    离开庄园的道路可不只有两三条。
    作为暗道的出口，克里斯汀理应会选择一条鲜为人知、且安全度最高的道路——这里距离叛逆们突入的正门最远，要寻到这儿，少也得二十分钟。
    他们还要一路不停才行。
    “那么，足够了。”
    萝丝耸耸肩。
    尤兰达听见了：“足够了？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听我，萝丝姐，我了解叛逆，清楚这些人心中的愤怒。一旦，一旦仙德尔姐和哈莉妲到这伙人手里——”
    她顿了顿。
    “我的确乐意见到屠杀，可你们也是我的朋友，罗兰救了我几条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萝丝眨眨眼：“放心，你担心的两个人会比任何人都要安全。”
    尤兰达烦躁地扯了扯肩带——她斜挎着一把火枪，是从萝丝击杀的黑袍人手中得来的。
    这群外国佬是不是有点…
    不。
    她早就该了解这群人的德行。
    否则，她也不会在货船上见到她们。
    有失就有得，尤兰达。
    少女沉下气，换了个问题：“那么我们该怎么离开？你们放走了其他马，只剩下三匹。我可以带着克里斯汀夫人。假如你和罗兰同乘，仙德尔、哈莉妲算一匹——我们没有更多马来带走更多人了…”
    “船长、大副、水手长、船医，数十名水手，你不明白吗？一旦到了生死关头…”
    她几乎明示萝丝，几分钟后，她们没准就要面对一群红了眼睛的饿狼了。
    “三匹足够了，对吧，罗兰。”
    萝丝没有回答她，却垫着脚问罗兰。
    罗兰正在给他的枣马准备另一种食物：泥里钻来钻去、叫不上名的甲虫。
    “嗯？没错，尤兰达，三匹马就够了。”
    “可水手——”
    “不会有更多的人了。”
    罗兰拍了拍马头，琥珀色的眸子在黑夜中拖曳出一条淡淡的金线。
    他仰了仰下巴，示意尤兰达。
    折转径的尽头。
    仙德尔正拉着哈莉妲快步而来。
    两个姑娘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尤兰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你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仙德尔倒惊讶她能讲出这样的话，柔声道：“我还以为你会再多为难一阵…冷着脸。”
    尤兰达摸她的胳膊，又检查哈莉妲是否受了伤。
    脸倒是真冷了下来。
    “恩与仇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与禽兽何异。”
    她捏出仙德尔灰发中的木屑，向她们身后张望。
    “发生什么了？”
    水手们呢？
    船长呢？
    仙德尔这才缓过神，哀色涌上脸时，默默垂下了脑袋：“…他们…都…死了。”
    尤兰达咬咬牙：“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