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后宅真香

    “依下官愚见，那苏县令如此折腾，怕是长久不了。年轻人，没经验，做事不牢靠啊。”
    李世民端着茶杯，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划过。
    杜如晦笑了笑，没接县令的话茬，转而问起了当地驻军情况。
    夜里，驿馆房间内。
    李世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克明，”他忽然开口，“那个县令说的话，你怎么看？”
    杜如晦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地方官员，道听途说，难免有偏颇之词。至于那苏沐具体如何，还需亲眼见过才好判断。”
    “哗众取宠……旁门左道……”李世民重复着白日里那县令的话，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朕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个苏沐，到底是胡闹，还是真有几分门道？”
    房玄龄跟着小吏走到一处新砌的矮墙边。
    他鼻子先动了动，随即眉头就拧了起来，下意识抬起袖子在脸前扇了扇风。
    空气里一股子味儿，有石灰气，还混着点什么东西沤了的气息。
    他打量眼前这排矮房子：顶上是茅草，墙是土坯垒的，每个门口都挂了块半旧的麻布帘子。
    小吏在旁边低声说：“房公，县尊说，这叫‘公共茅房’。”
    房玄龄“唔”了一声，走到一个门口，伸手把那帘子掀开，探头往里瞅。
    底下是个深坑，坑边沿撒着白花花的石灰粉。墙角放了个破瓦罐，里面装着沙土，旁边搁着一把小木铲。
    他松开手，帘子落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这排房子跟前的地面，还算干净，不像城里有些巷子角落，没处下脚。他原本拧着的眉头，不自觉地松缓了些。
    管用就行。
    他又走到不远处另一片用低矮土墙围起来的空地。这里堆着几个大土堆，用草席盖着。几个穿着短打的民夫正在用叉子费力地翻动其中一个土堆，热气腾腾地往上冒。
    这就是那个“堆肥场”？收集来的垃圾、粪便、烂菜叶子，全堆这儿了？
    房玄龄离得稍远，看着那翻搅出来的黑乎乎、湿哒哒的东西，胃里稍微有点不舒服。可他也看见，旁边已经沤好的几个小堆，颜色深沉，看着倒真有几分肥沃泥土的意思。
    他想起苏沐那天的话：“都是宝贝，不能浪费了。”
    这年轻人，脑子里装的东西，真是和旁人不一样。净琢磨这些犄角旮旯、别人看不上眼的事情。
    “房公，这边请。”一个县衙的小吏在前面引路，态度恭敬。
    他们穿过几条街巷，来到县衙侧面一处原本有些破败的院落。院门修葺过，里面传出琅琅的读书声，还有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房玄龄迈进院门。
    几间原本看着像库房或者杂役住处的厢房，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户纸是新糊的，透着亮光。
    一间屋里，十几个半大孩子，男女都有，穿着各式各样的旧衣裳，但都浆洗得挺干净。他们或坐或站，围着一个年轻的、看着像落魄书生的先生。
    先生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棍，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张大麻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些大字，还有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壹加壹，等于贰……”
    “贰加贰，等于肆……”
    孩子们跟着念，声音稚嫩，但很响亮。
    另一间屋里，几个年龄稍大些的孩子，人手一个小算盘，低着头，手指头拨得飞快。一个看着像账房先生的中年人，在旁边来回踱步，时不时指点两句。
    “对，进位要记牢。”
    “手腕要活泛，别那么僵。”
    还有一间屋里，几个女孩子跟着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在学着打络子，穿针引线。
    房玄龄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听着。
    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文章。
    就是认字，算数，学点针线活计。
    全是吃饭过日子的本事。
    他想起苏沐之前简报里提过一嘴，利用县衙废弃厢房，办了个“实用学堂”，招收些家境贫寒、或是孤儿的孩童，教些谋生技能。当时只当是小打小闹，没太在意。
    今日亲眼所见，这番景象，让他心里触动不小。
    这苏沐……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修路，清垃圾，管马车，教孩子打算盘……桩桩件件，看着都不像什么“经世济国”的大手笔。
    可这些小事，却实实在在改变着房源县的模样，改变着这里百姓的日子。
    这份务实，这份……不走寻常路的手段。
    房玄龄捋了捋胡须，眼神深邃了几分。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只是……这路子，太野了。完全不按官场常理出牌。
    是福？是祸？
    他微微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处“实用学堂”。
    县衙后宅，苏沐的院落。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来，给屋子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苏沐歪在一方铺着厚软坐垫的胡床上，手里端着个白瓷茶碗，里面是温热的奶茶。
    他美滋滋地呷了一口。
    嗯，还是这个味儿，醇厚，带着点说不清的香料味，喝下去浑身舒坦。
    抱琴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个小巧的银签子，正在小心翼翼地帮他剔着一碟子刚送来的西州蜜瓜。
    瓜瓤红红的，瞅着就水灵。
    旁边小桌上还放了几样点心，都是城里铺子新做的。
    “县尊，那个张员外，今天又叫人送了些新茶，听说是从江南那边弄来的。”
    抱琴说话声音轻轻的，她拿银签子扎好一块去了籽的瓜，送到苏沐嘴跟前。
    苏沐嘴一张，嚼了两下，甜水儿顺着嘴角差点流出来。
    “张老头儿啊……”苏沐嘴里嚼着瓜，说话含含糊糊，“那老家伙，是机灵过头了，不过还算……会来事儿。”
    他眼睛半眯着，在胡床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挺自在。
    他拿起奶茶碗又喝了一大口，嗓子眼儿里咕咚响了一声。
    他把碗放回去，扭头瞅了瞅窗户外头。
    “抱琴。”
    “奴婢在。”
    抱琴放下银签，挪步到他跟前。
    “去把最近送来的那些公文，还有各村里正报上来的情况，都给我拿过来。”苏沐抬了抬下巴吩咐道。
    “是，县尊。”抱琴应声退下。
    抱琴抱着一摞纸卷走了进来，轻手轻脚放在小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