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这小子不是狂，是妖

    谁知苏沐话锋一转：“雄才大略是有，就是有时候吧……那个面子，看得忒重了点。”
    房玄龄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苏沐浑然未觉，继续说道：“还有点……嗯，刚愎自用？不太爱听逆耳的忠言。”
    他拿起筷子，夹了块羊肉，边吃边说：“就拿这次旱灾来说吧，依我看，早就该下个罪己诏了！”
    “噗——咳咳！”
    房玄龄刚端到嘴边的一口茶水，没憋住，直接呛了出来，呛得他满脸通红，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一边拿袖子擦嘴，一边惊恐万分地偷眼去看李世民。
    李世民脸上的那点温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变得铁青。
    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苏沐，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雅间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温度骤降。
    只有苏沐，好像完全没感受到这骤变的气氛，也可能压根没在意房玄龄的失态和李世民的脸色。
    他兀自摇了摇头，继续发表他的高见：“下个罪己诏，安抚一下民心嘛，也算是向上天表个态，姿态要做足。”
    “当然了，”他又补充道，“光下个诏书是远远不够的，那玩意儿顶多算个心理安慰。关键还得拿出实际行动来，得想办法解决粮食问题，开源节流，不能光指望着老天爷开眼赏饭吃……”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想法，什么推广新农具啊，兴修水利啊，甚至异想天开地说什么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从海里捞点吃的……
    房玄龄已经不敢再看李世民的脸，只低着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杜如晦坐在那里，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这顿饭，后面的时间就在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度过。
    苏沐倒是吃喝得挺尽兴，还热情地给李世民夹了好几次菜，浑然不觉自己刚才扔下了一颗多大的惊雷。
    李世民几乎没再怎么动筷子，只是偶尔端起酒杯抿一小口，眼神深沉，看不出喜怒，但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房玄龄和杜如晦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等到散席。
    房玄龄几乎是逃也似的，找了个借口先告辞了。
    苏沐还热情地把李世民和杜如晦送到客栈门口，拱手道别：“李兄，杜先生，今日相谈甚欢！下次有机会，我带你们去看看我的堆肥场和学堂！”
    李世民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身上了等在暗处的马车。
    车帘子落下来，把苏沐摆着的手和客栈门口的光都挡在外头。
    马车慢慢动起来，车厢里头一点声响都没有。
    他胸口上下动得厉害。
    没多会儿，他又慢慢靠回车厢板上，把眼睛闭上了。
    客栈屋里，蜡烛火苗跳着，照着李世民那张绷紧的脸。
    他背着手，在不大的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脚底下的靴子踩在地板上，“笃笃”地响，一下一下的。
    “狂徒！”
    他步子停下，猛地转过身，眼睛瞪着关紧的房门，那样子跟苏沐就站在门外头似的。
    “说皇帝老子的不是！指指点点的！一个七品芝麻官，胆子肥上天了！”
    他胸口起伏得更猛了，太阳穴那儿的筋一蹦一蹦的。
    杜如晦站在旁边，眼皮耷拉着，大气都不敢喘。屋里闷得慌。
    李世民又走了两趟，才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桌上早就凉了的茶水，直接灌了一口。
    “眼里没皇上，嘴上没把门的！”
    杜如晦这才抬起眼皮，往前凑了小半步，压着嗓子说：“陛下，消消火。”
    “消火？”李世民抬眼瞅他，眼光跟刀子似的，“克明，你也听见了！那个苏沐，简直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杜如晦琢磨着怎么开口，声音放得更小了：“陛下，臣觉着……苏县令说的话，是不太守规矩，太放肆了，不过……”
    他停了一下，拿眼角偷偷瞟着李世民的脸色。
    “但他那些治理县政的法子，似乎……确有独到之处。
    城门口的秩序，平整的路面，还有那闻所未闻的‘堆肥’之法……”
    杜如晦继续道：“此子才干，或不可因其言语狂妄而轻废。只是……年纪太轻，锐气太盛，不知忌讳。”
    李世民没说话，手指在冰凉的茶杯壁上摩挲着。
    杜如晦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的火气上。
    是啊，那小子嘴巴是欠，可他治理下的房源县，确实跟他一路走来看到的那些地方不一样。
    干净，整齐，有秩序，甚至……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活力。
    那平整得不像话的路面。
    那管理有序的城门。
    那闻所未闻的“堆肥”法子，听着粗鄙，却直指农事根本。
    还有那什么“风火小哥”，什么“停马场”，乱七八糟的名头，却实实在在解决了问题。
    李世民闭上眼，脑子里闪过苏沐那张年轻、带着点满不在乎的脸，和他滔滔不绝说着那些“歪理邪说”的样子。
    狂是狂了点。
    可那些法子，那些见识……
    他慢慢睁开眼，眼底的怒火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探究。
    他沉默了许久，屋里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一声的轻响。
    第二天一早。
    李世民吃完面前的早饭，搁下碗，抬头瞅了眼边上的杜如晦。
    “你去跟苏沐说一声，让他带我转转房源县。”
    房源县衙门口。
    跟别处衙门口站着凶巴巴的衙役不一样，这儿还是那几个穿着青布短打、胳膊上箍着红袖箍的汉子，手里拿个小木棍，不紧不慢地维持着秩序。
    苏沐正领着李世民、杜如晦还有房玄龄在附近转悠。
    “李兄你看，这县衙门口，以前也是乱糟糟的，卖东西的、看热闹的、告状的，全挤一块儿。”苏沐指着那几个袖箍汉子，“现在让这几个‘秩序员’管着，分流引导，清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