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

    苏云卿凝神静听着，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谨慎，生怕一次过大的呼吸会漏掉其中的一个字。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突然有了翻转。“这不是真的，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做什么才是正确的。是判断这番话的真伪？还是辨别现实与虚幻？是丢下说话的人一走了之？还是好好体会听到这番告白后的心情？
    她只觉大脑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轨道，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也包括她自己。
    卢盛文拉起她的双手，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心思，唯独你。你是真的不明白吗？还是在有意躲避我？”
    如果说有一颗烧得滚烫的石头，被突然丢进了冰水里，石头与冰水碰撞后会产生激烈的反应。那么苏云卿此刻的心就像冰水和滚烫的石头一样，已经翻江倒海了。
    “别离开我，就留在我身边，行吗？”卢盛文继续满怀深情的说道。“我会保护你，会好好地爱你！”说完用他大拇指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一颗泪珠。
    苏去兮的心一点一点地融化了，她觉得整个人都在旋转，不停地旋转。她觉得身体正在慢慢失去重量，有些站不稳了，她轻轻地倒向了卢盛文。
    当她的脸颊刚刚接触到卢盛文的肩膀时，突然，一张猪肝色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伴随着那张脸的还有动物般的低吼声。
    她像见了鬼魂似的把卢盛文推了出去。
    卢盛文往后倒退了几步，一脸诧异地问道：“你就这么嫌弃我？”
    苏云卿痛苦地捂住了脸。
    “你并不嫌弃我，对吗？那就留下来，永远留下来。”卢盛文急切地说道。
    “不，这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她哭着说道。
    “为什么？”
    “你不会明白的，你永远都不会明月的。”
    “是不是因为你父亲没有同意？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不行担心。明天我就动身去你家提亲，我要当面向你父亲提亲。我要告诉他老人家，我想娶你，娶你为妻，我要用八抬大轿把你娶进卢家的大门。”
    “不，绝对不行。”苏云卿惊慌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呀？你告诉我。”卢盛文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陆鸿翔和杨奕的影子。“是不是你更喜欢别人？”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不，都不是。是我，是我自己。我没机会了，永远都没机会了。”
    卢盛文突然明白了。他知道拦阻她的是什么了。“对，一定是那件事。”
    他知道“那件事”对苏云卿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那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不仅是她，就连自己也曾经被“那件事”深深地刺痛过。
    他抓过苏云卿的手，激动地说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应该把它忘掉，我也要把它忘掉。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我们、阻挡我们了。”
    苏云卿睁大了眼睛：“你......”
    “不论你以前经历了什么，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最完美的。”
    “我是说......”苏云卿的声音开始变得僵硬。
    卢盛文沉浸在对幸福的憧憬中，没有注意到苏云卿表情上的变化。“我是说王武良伤害你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永远结束了。”
    苏云卿心里本来还存着一丝侥幸。现在彻底落了空。
    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怒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知道的。去年清明过后，我去了趟素县。本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那天和周管家在酒楼吃完饭后意外遇到了王武良。他当时喝醉了，是他自己说的。”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是的，我早就知道。所以，所以我并不介意。”
    这场谈话是如何结束的，苏云卿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当自己的羞愧和愤怒到达了一个顶点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半躺在床上，月儿不停地给她喂着水。
    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双关切的眼睛正望着她。仔细辨认后，她发现那正是卢盛文的眼睛。
    苏云卿的手突然挥舞起来，随即打翻了月儿手中的茶杯。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走开，走开。”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身体朝地面扑过去，月儿死死地抱着她。
    卢盛文被她的举动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苏云卿这么激动过。他不知道如何安抚她，更不知怎样才能平息她的愤怒。于是只好按照她的要求，一边往门口退，一边说道：“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刚迈出门槛，就听到屋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月色沉静如水，清亮亮地洒向大地，照得大地一片清冷。
    卢盛文回到房间后一直呆坐在椅子上。他实在搞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苏云卿的反应为何会如此强烈？有一点他很清楚：他所期待的结果已经成了泡影。
    和卢盛文一样，苏云卿也是彻夜未眠。一阵痛彻心扉的哭声后，她渐渐恢复了平静。于是开始着手拾起行李来。
    衣服、首饰、水粉。写过的字、画过的画、用过的笔。她把每一样东西都整理好，打成包裹，又把那些不属于她东西摆放整齐。
    她觉得是时候离开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做这方面的打算？如果按照当初的计划，只要王武良一死，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或是回家，或是彻底消亡，无论哪一样都比现在的结局好。
    苏云卿做好了最后的打算。明天她就带着月儿去找玉祥，她要跪在玉祥面前向她忏悔，请求她的原谅。只要玉祥还愿意接纳她，让她做什么都行。
    然后她就把玉祥接回家，她要用后半辈子的时间陪伴玉祥，陪伴她的父亲，直到终老。
    东方渐渐现出了鱼肚白，黑夜的混沌随着黎明的到来渐渐消退了。空无一人的街道安静极了。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前进。一切都那么安宁、一切都那么肃静。
    突然，一阵急促地拍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那声音急促、短暂、且连续不断。一阵紧似一阵、一声大似一声。似乎在告诉里面的人：有一件不幸的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