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午夜，喧闹了大半夜的街道终于恢复了平静。一只只精美的灯笼被主人们以隆重的方式接回了家。人们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送走了上元灯节。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在默默地数点着节日远去的脚步，希望能把这一时刻延续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卢盛文带着苏云卿也回到了卢府。当晚天气虽然寒冷，但是他的心却仿佛燃着一团火。兴奋、激动，喜悦，还有一种无法克制的幸福在心中蔓延，使他根本平静不下来。
    回到房间后，兴儿帮他换下了浸满寒意的外衣。福管家端着一碗刚出锅的汤圆走了进来，“少爷，冻坏了吧，快趁热吃了，等身子暖和了再去睡。”
    卢盛文接过汤圆，刚把勺子送入嘴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云卿小姐那儿也送去了吗？”
    “都预备好了，等会我亲自送过去。”福管家说道：
    “去把汤圆拿来吧，我亲自送过去。”卢盛文说完放下了汤圆。
    福管家摇了摇头，笑着转身出去了。
    苏云卿早已换好了衣服，正坐在镜子前发呆。
    她穿着一件柔软贴身的杏白色薄棉衣，一条杏粉色宽腿薄棉裤，衣服的领口、袖口还有裤子的底边处都绣着一圈浅蓝色的桔梗花。
    房间的地上放着一个炭盆，炭盆里火红的木炭正源源不断地送出灼人的热气，使房间里犹如春日般温暖。
    苏云卿卸掉了脸上的妆，也洗过了脸。此刻，又恢复了她出水芙蓉般的清新、亮丽。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散落下来。
    梳妆台前几只燃烧着的蜡烛照亮了房间，也映红了她的面颊。
    身体上虽然已经疲惫了，但她还不想马上去睡。
    她此刻的心情虽然不像看花灯时那般激动了，但余温还在。她想借着这温热再回味一下，重温一下那时的喜悦和幸福。她想把冰封已久的心取出来，放在这个烟花绽放的夜晚里暖和一下。
    是的，那种幸福的、甜蜜的感觉她以前从未经历过，也从未体验过。她的心就像浸在浓浓的蜜糖里，拔都拔不出来，即使拔出来了，也带着千丝万缕的浓情蜜意。
    她握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刚刚还被他握在手里。他的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好像被他握在手里，即使有暴风雨来袭，她也不用害怕。
    还有他的笑容。那笑容比碳盆里的火还让他感到温暖。还有他看她时的眼神，那么温柔，仿佛天空中的月亮，不仅笼罩了她的全身，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眼神和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
    突然间，苏云卿的心定格在了那个“记忆中的眼神”里。
    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心也瞬间冷却到了冰点。
    刚刚还以为今晚的幸福、喜欢可以帮她度过一段时间，至少撑过今天这个晚上。但是她错了，当“记忆中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时，她原本红润、发亮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张苍白的纸。她感到一阵战栗，趴在桌上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少爷，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门外传来了月儿的声音。
    “小姐睡下了吗？”
    “还没睡呢。”月儿答道。
    苏云卿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我进来了。”说话间听到了卢盛文进屋的声音。
    苏云卿慌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随后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看见卢盛文将两碗冒着热气的汤圆从食盒里取出来。
    “冻坏了吧，这是刚煮好的，吃暖和了再睡吧。
    没想到今晚的天气这么冷。出门看灯也有几个时辰了，晚饭吃的又早，想必肚子也饿了。”卢盛文说完将一碗汤圆端到了苏云卿的面前。
    苏云卿接过汤圆，吃了两个。
    “这手串戴在你手上真好看。”卢盛文说道。
    苏云卿心里一慌。她刚才出来得太匆忙，竟忘记取下这副手串了，心中暗自后悔。
    “你能戴着它，我很高兴。之前还担心你会嫌弃呢。”
    苏云卿低下了头。
    “本来应该由我亲自送给你的，可是，你上次走的太匆忙了......”卢盛文显得有些紧张。
    “我的意思是，自从你来到这以后，帮了我很多忙，我本应该好好谢谢你的，但……”卢盛文说到一半又把话停住了。
    “他想说什么？是要下逐客令了吗？”苏云卿的心紧缩了一下。那个“记忆中那个冷酷的眼神”又一次浮现了出来。
    “有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想跟你说了。后来你病了，病好后又回家了，所以……所以一直没机会对你说。”
    苏云卿拿勺子的手突然停住了。她好像意识到了他想说什么。她紧闭着嘴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碗里剩下的几只汤圆。
    “明天隆昌就开工了。但你以后就不用再去那了。我想……你……”
    “您不用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办。明天我就和月儿走。”
    “走？去哪？”卢盛文诧异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