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谁的原则（二）

    方才进殿之前，殿内外的宫人侍卫都已经被她点了穴，如今殿内只剩苗春芽一人还清醒着，此时空气中隐隐有一人的气息正在迅速靠近，靠近，然后“咚”——
    儿不禁皱了皱眉，这人显然不擅长行刺，竟直接破窗而入，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若不是殿外的侍卫都已经被她制住，早就冲进去了。
    随着破窗声，苗春芽的尖叫声也传了出来。
    儿不假思索地破门而入，腰间素练瞬间飞出，卷住苗春芽的腰肢，将她拉向自己。
    刺客眼见就要失手，忙紧步追上，手中长剑递出，杀意凛然。
    儿腕间一振，一面加大力道将苗春芽往自己身后甩去，一面迎面而上，掌风猎猎，推了过去。
    刺客仿佛是知道了厉害，被迫收剑防护，匆匆五招过后，刺客便虚晃一剑，背身逃离。
    儿心知有异，从苗春芽身上收回腰带之后，追了出去。
    追出了昌平宫，又追出了永昌都城，确定身后没有追兵之后，儿便凌空一跃，拦在了刺客身前，刺客也顺势停住了脚步，镇定地站着，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敌意。
    儿看了两眼，认不出来，干脆问道：“你是谁？”
    刚才在宫里过招的时候，儿就发现了今晚的刺客又是一个鹰谷弟子，否则也不会追了这么一路才追上。
    联想到林元过的那个出现在永昌都的鹰谷弟子，也是不由得叹息，怎么最近鹰谷的人这么爱玩刺客这个行当呢？是缺钱吗？还是做刺客特别好玩？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儿，所以只随便过了两招就跑了。
    如今被追上拦下，刺客也不再躲躲藏藏，抬手将脸上的黑布拉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是你？”照理已经猜到了是鹰谷弟子，儿不至于再惊讶，但看到对方的真面目时，仍是忍不住意外了。
    “你去刺杀苗春芽做什么？”儿不解地问，这人平日里气度俊雅，很有几分贵公子的模样，穿着一身夜行衣显得格外别扭，若不是亲眼见到，儿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人。
    对方被抓了个现行，态度却像春游时郊外偶遇了一般，儿问得认真，他却答得随意：“受人所托！”
    儿皱眉看着他，但显然对方不想透露受何人所托，这不禁让儿想起秦情，心里瞬间烦躁起来。
    “苗春芽有孕在身，你也要杀她？”儿隐隐有些愤怒。
    对方眉心一蹙，眼中闪过一丝犹疑，随即又清明如故：“她手上也有人命，我不过是要她以命抵命！”
    谁手上有人命？苗春芽？儿不禁讶然，但马上又释然了，她学过一些相人之术，如果当年离城水畔那个苗娘子还只是有心思，如今宫中沉浮一年后再见，她的城府早就不是儿可以探知的了。
    “可是她如今怀有身孕！”儿强调。
    对方淡淡地望着儿，不以为然地反问：“那又如何？杀人者人恒杀之！”
    儿只觉得不该，却不知如何劝服，想了一会儿，才建议道：“你不如向你的雇主明此事，是否可以等苗春芽生产之后再动手，这样杀死一个未出世的孩儿未免太过分了！”
    对方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他虽然答应了，儿还是不放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对方见状，又了一声：“你放心，我总会问过之后再动手！”
    儿胡乱点了点头，便放他离开了。
    回客栈的途中，儿仍是觉得满心不安，万一那个雇主对苗春芽仇恨滔天，恨不得将她的孩子也一并杀死怎么办？
    一想到苗春芽腹中的孩儿有可能被眼前的人杀死，儿就觉得喘不过气。
    越想越难受，干脆直接冲到了林元房中。
    “谁？”房中已经灭了灯，他没有内力在身，儿就刻意加重了动作，林元也算警醒，儿刚地，他便发现了。
    “是我！”儿应了一声，静默片刻之后，灯火亮起，林元穿着白色的中衣站在床前，脸上带着淡淡的惊讶和关切，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林元冲她微微一笑，目光柔和而宁静，儿忽然觉得心里一松，一路的焦急竟被瞬间抚平了。
    林元为她倒了杯冷茶，儿一饮而尽，茶水既冷且苦，倒是冲得人神思清明了许多。
    “你在宫里遇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林元温和地问道。
    儿抿了抿嘴，闷声道：“是你们发现的那个鹰谷弟子，他受人所托刺杀苗春芽！”
    林元目光一闪，问道：“你今日入宫是为苗氏，你与苗氏相熟？”儿入宫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就没能问出她入宫的缘由。
    儿摇了摇头：“我和她不过萍水之交，我也没有要保她的意思，她自己得罪了人，惹来报复而已，只是苗春芽如今有了身孕，若连腹中胎儿也受了牵连，未免有些过分！”
    “有些过分？”林元惊讶地看着她，脸上尽是不赞同的表情。
    这还是第一次见林元如此清晰明确地表达自己的立场，儿有些茫然无措地问：“怎么了？”
    林元没有回答，反问道：“那名鹰谷弟子呢？知道苗氏有孕之后仍旧无动于衷地动手？”
    儿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劝他回去问问雇主，是不是要等到苗春芽生产之后再动手，他答应了！”
    林元一脸复杂地看着儿，久久没有出声。
    “你有什么想法？”儿认真地问他，她隐约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却找不着源头，想着旁观者清，或许林元会知道。
    林元叹了一声，道：“我曾以为美人命案的接手人定然是险恶之极，但秦情分明是个心性单纯的女子，后来听你所言，只当秦情是被赫连麒所惑，如今鹰谷又出了一名刺客，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出在哪里？”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们鹰谷，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戒律规则需要弟子遵守？”林元无奈地问。
    儿摇头，反驳道：“有啊，谷主令鹰谷弟子不得透露自身来历——”顿了顿，“不包括我，我和他们不一样！”儿神色复杂地。
    林元连连摇头，叹道：“不是这种规矩！”
    “那是什么？”儿问道。
    林元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睛认真执着，清澈见底，没有邪念，也没有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