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死和生

    当怪物的话语一出口，就像拨乱反正、天地涤清，它的身体复原成了一个正常人类的模样，正是秦树人的外貌。
    秦陵收敛了所有表情，静静地看着他。
    “你还能蹦出来诈尸真是不可思议，我怎么不记得分出去的灵识能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秦陵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对面的人，面容亦无喜无悲。
    “你以为我是那些你随手捏出来的玩具吗？”
    秦陵摇摇头，说：“只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罢了。”
    他走上前去，与秦树人的躯体面对面，轻声问道：“既然如此，不如顺便帮我一把？”
    既然武芙蓉能从那样毁灭性的融合中保留独立灵识，并掌握这座躯体的控制权，不管代价是什么，她一定拥有非常强劲而精细的关于灵识操控的造诣。
    说不定可以拿来用用。
    就算不能为我所用，暂时以她的存在镇住嬴政的灵识，再乘机另找其他方式毁掉嬴政的复生机会也不失为可用之策。
    “你是怎么做到可以忘记自己做过的一切事情，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恬不知耻地提出这样的要求？”
    自称武芙蓉的【怪物】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普通的外表，是个正常人类的模样。
    但无论是他的神情还是他的语调，都透露着一股极其诡异的味道。仅仅只是听见这道声音，就仿佛有千万道寒气不停往外逸散。
    秦陵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因为这才是最符合利益的做法不是吗？你现在除了帮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人类的感情是无用的东西，所以可以轻易摈弃。只要目的能够达成，上一秒的生死仇敌下一秒也可以情同手足。
    听到秦陵的提问，他沉默了两秒，说：“看起来似乎没有。”
    秦陵已经用插入他骨髓之中的那把青铜剑彻底锁住了他的“灵”，将几道灵识强行捆绑在同一个躯体上。如果没有秦陵，在可预见的将来即使自己的灵识没有泯灭，也没办法挣脱他设下的禁制。
    秦陵神色略微放松，笑道：“对嘛，交个朋友多条路。反正你作为武隆的一部分，无论怎么作也不会真正死掉的。”
    顶多以另一个新诞生的灵识的一部分存续下去，如果运气好，也许还能借助下一次分裂的机会再出来搅动风云。
    只是，再等到那个时候不知道又该是多少年后了。
    不过这点问题完全不值得困扰对吧，他们的寿命本来就几乎无限，在可预见的将来会一直长存于世，直到与人类文明一同迎来终结的那一刻。
    “秦树人”忽然咧开一道笑容，就像一块光洁的瓷器豁然产生了一道巨大的裂纹，肌肤一块块崩解开来。
    秦陵产生一种不妙的预感。
    他愕然道：“不是吧，你真想和我玉石俱焚？人间不值得啊……”
    然而，秦陵的话语没能产生一丁点特殊效力，秦树人的躯体无可抑止地崩解，化为半空中星星点点的翠绿光芒。
    看着那些飘散远去、隐没于黑暗之中的光点，秦陵略微无奈地摇摇头。
    “要是原来的武隆灵识还在的话，一定恨死你了。
    “还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
    浙省财富金融中心，钱江新城CBD最高楼。
    从这里，可以俯瞰壮阔的城市以及秀丽的钱塘江，以及4.5公里外的西湖旅游景区。站在塔顶，甚至能产生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的错觉。
    “准备好了吗？”
    一位满脸胡子任性生长，已经辨认不出原本样貌的男子坐在楼顶的边缘。
    这是个绝对危险的动作，稍不注意就能体验到258m垂直蹦极的刺激感，然后带着这份刺激去另一个世界报道。
    在他身后几米外，站着另一名体型稍显瘦小但相貌非常随和的男人，双手撑着安全栏正在往下看那些路过脚下的车流。大胡子的话就是对他说的。
    两个人都穿着白大褂，高层的风力很大，吹得他们的衣袍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我等着这个机会很久了。”他回答。
    大胡子啧了一声：“真是狠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说舍弃就舍弃。”
    王昭将视线从那些车流的头顶移开，抬眼对大胡子投去一瞥。
    “不，我没有舍弃我的女儿。”他认真说道，“【死】并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与之共存。”
    大胡子不以为意:“所以你要通过杀死你的女儿来让她永远与你共存？”
    王昭又低下头去看那些来来往往的汽车。
    “或许，是这样。”
    怎么看，这两个人也不像是大半夜会出现在这里聊天的角色，充满了违和感。
    “希望你的理论没有错误。”大胡子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灌装咖啡，拉开拉环往后随手一扔，昂起头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当然没有错误，唯一的问题是需要有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也好，来帮忙触发这个机制。”王昭并不是在说服大胡子，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现在要做的仍然是等待，但这并不需要太长时间，一旦“齿轮”开始了运转，他就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看着依旧穿行于路灯下的一辆辆各色各式的汽车，王昭忽然说：“这几年华国的经济发展速度真的很快，好不容易有时间回顾一下我的家乡，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正常。”大胡子侧身躺在安全护栏上，仰头看着天上几乎伸手就能摘到的星辰。
    当然，因为城市光污染的原因，星星分布得很稀疏，已经不复他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犹如漫天泼洒的银河。
    “短短几十年而已，已是沧海桑田、换了人间。再过几十年，又会如何呢？”
    他闭上眼睛遐想道：“会有直接链接大脑神经的VR头盔或者游戏仓吗？会有微型核电池驱动的空中飞车吗？会有适宜居住的外星球殖民基地吗？”
    只要稍微想一想未来的无限可能，就觉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真是迫不及待啊，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一天来临。
    “所以，我不能死。”他微不可察的声音融入到呜呜的大风中，“要用尽一切办法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