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我越往深处想，便越往深处陷，仿佛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洞中，思想和身体都不受自己的控制，脑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蝼蚁在攀爬侵咬，身子也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痛不欲生。
    三长老立马抚琴一曲，“静心调息！”
    随着长老的琴音，我慢慢平静下来，额头满是汗珠。
    “怎么会这样？”
    “此曲名曰伏虞，听者，会随着琴音起伏勾起内心之魔，这心魔因人而异，或心中最怕之物，亦或此生最恨之人……都可构成听曲者所陷入之幻境，一不小心便会走火入魔，困在幻境中难以走出。”
    心魔……
    “那第一首呢？”
    “第一首唤作桑檀，传说是上古之神孑羽在桑檀山所作，因为她与自己的爱人在桑檀山的生活很快乐，所以，这首曲子诉说的都是一点一滴的欢乐和幸福。听到这首曲子的人，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最快乐的时光。”
    花海木屋，四面环山，溪水流淌……听那首曲子时，在我脑海中浮现的，竟是古杭镇的那间木屋。最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我确实很快乐，虽然短暂，但却是最幸福、最惬意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痛苦与快乐都与他有关？为什么给了我那么多快乐和幸福，却又要将这份快乐活生生地从我身上撕扯下来？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痛楚和伤痕。
    三长老接着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一面是正，一面是邪，所有的选择都在抚琴者的一念之间。”
    我现在终于明白三长老为何不愿收徒授艺了。
    想到狐仙岛拜师者，非神即魔，非仙即妖，这些仙魔神妖之中，没有人可以做到真正的无欲无求，他们的欲望会驱使他们用这种最优雅、也最迷惑人心的武器，一旦如此，六界定会生灵涂炭，一片狼藉。
    我问出了一直不解的问题。“既然如此，三长老为何还要将这琴技传授与我？难道就不怕我心魔难克，成为一个以琴杀人的魔头吗？”
    三长老笑了，“你觉得为何？因你圣女的身份？众人皆知我琨寒最不惧势力，不畏身份。我看重的，是你身上的那份最纯真的善良。”
    “善良？可我与长老相处不过数月，长老怎知我不是装出来的。”
    “你说的不错，一个人的善恶可以装出来，可你别忘了，人心最是难装，也无法去装。”
    是啊……人心最是难装。
    回想起与戚远相识以来的点滴，他愿意为了一个莫不想干的人舍去修为灵力，虽然外表大多时候冷冰冰的，但内心却是极暖。这样一个人，真的会滥杀无辜吗？
    我是不是真的该听听他的解释……
    灵儿匆匆忙忙跑着进来，给三长老屈了一礼以后，气喘吁吁地道，“圣女姐姐，你快去狐仙殿！哥哥找到林公子了！”
    “真的？！”
    “千真万确，他们现在就在狐仙殿候着呢！”
    来不及给三长老解释，我连忙起身向狐仙殿赶去。沁竹园离狐仙殿较远，我一路狂奔着，一刻也等不及。
    赶到狐仙殿时，看着御风哥的背影，我彻底松下一口气，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他看起来瘦弱了许多，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去了哪里，又吃了多少苦。
    听到莫尧唤我，御风哥方才转过身来，腰间还挂着那个旧得发黄的香囊。
    虽说我与莫尧是朋友，但我现在毕竟贵为圣女，礼数自是少不了的。他对我揖了揖手，“圣女。”
    “莫尧，你先出去吧。”
    “好，我就在外面，有事便叫我。”
    待莫尧离开，御风哥方才开口。“九儿对不起，我来晚了。”
    听到这声“九儿”，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所有的难过和委屈，全在这一刻倾涌而出。
    御风哥走过来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像从前一样轻抚我的后背和额头，任由我宣泄情绪。
    “爹爹他……”
    他将我抱紧，“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平复好情绪，从御风哥怀中起来。“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还有，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御风哥脸色一沉，“那日之前，我去赴萧门主之约，回千屿城时，却看到……”
    “看到什么？”
    他看着我，眼中似有不忍。“看到……凌霄谷谷主，戚远。”
    戚远！
    “他手握一柄长剑肆意杀戮，就像中了邪魔一般。我与他搏斗不及，受了重伤，阿诺拼死挡住戚远，我这才逃了出来。”御风哥拿出一块玉佩。“这是那日我在地上发现的，我想着可能是义父之物，所以拾了起来收着。”
    我接过御风哥手中的玉佩，没错，是戚远的，是他为我赢来的碧玉鸳鸯扣，是他说一人一个方才不浪费这鸳鸯这名的碧玉鸳鸯扣……我拿出我的那块，将它们拼凑在了一起。
    真是可笑……我居然还想着要听一听他的解释，还希望这一切都是我误会了。
    “这不是我爹的，而是杀人凶手的。”
    御风哥安慰道，“九儿……”
    我将玉佩收了起来，和御风哥解释道，“我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留下它们，是为了时刻提醒着我灭家之仇，我会亲手杀了戚远，给千屿城上上下下百千口人一个交代。”
    “报仇的事有我，你只管在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想了想，我现在的身份定是瞒不住了，也不知道御风哥会不会害怕。
    “御风哥，我现在不是凡人了。”
    御风哥的笑容依旧温暖，“我知道，莫尧都和我说了。”
    “你不怕吗？”
    他摇了摇头，“不管你变成什么，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是魔，在我眼里，你都是我的小九儿，我也依旧是你的御风哥，是你的依靠和后盾。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其他任何事情，我都会替你扛着。”
    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也变得安心许多。从前，一直都是御风哥将我护在身后，如今，便换我来守护他。
    我决不允许身边之人再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任何人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