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出了芳菲苑后，我才松下一口气，手心攥得直冒冷汗。
    灵儿一脸崇拜地看着我，“圣女姐姐，你刚刚真的太厉害了。你知道吗？还从来都没有人敢和二长老、四长老这么说话呢，你看到没有？他们的脸都气绿了。”
    说实话，从小到大，虽然我确实任性了些，可从未如此训斥过一个人，就连下人我都不曾打骂过。如今，却要对着年长我几千岁的老狐狸说教，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若是换做之前的我，脾气兴许早就上来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平心静气。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今日说的这些话起了作用，二长老和四长老的关系好像有所缓和，虽然见了面仍会拌几句嘴，可也是点到为止，不再像从前那样闹个不休。两人对我的态度也友善了许多，虽然还没打心里认我是狐仙岛的圣女，可也不再对我排斥。
    狐仙岛又多了几分宁静。
    璃茉姨一直派人在外寻找御风哥，可是数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消息。这些日子我也没有闲着，一直用心修习，有时一练便是整整一日。现在，我已然能掌控身上大半灵力，修为也精进了不少。
    若是爹爹还在，看我如此用功，估计都要上前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我真的很后悔，后悔为什么从前没能同爹爹再亲密一些，为什么要对爹爹发那些无所谓的小脾气，为什么总是惹爹爹不开心……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不会逃婚，一定不会离开爹爹半步。
    平淡的时光又过去了几日。
    最近恰逢三长老四千五百六十九岁生辰，在璃茉姨的提醒下，我琢磨着替三长老庆祝庆祝，无需宴请外宾，因为三长老本就不喜人多热闹。我不知神仙妖魔们都如何庆生，干脆便用了凡间的方式，到三长老的沁竹园，做了几个小菜，下了碗长寿面。
    沁竹园算得上是狐仙岛最雅致的院子，因为院中种了几棵千年竹，屋子也都是竹屋，故曰沁竹。但比起其他几位长老的院子，沁竹园却略显冷清，只有三长老和两三个洒扫随侍的婢女一起住。
    “三长老，今日是您的生辰，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便下厨给您做了几个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对了，这个面是凡人生辰时都会吃的，寓意长寿无疆，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三长老微微一笑，十分客气。“圣女有心了，不过是个生辰而已，何须如此麻烦。”
    “不麻烦。我知道三长老喜静，所以未曾宴请宾客，便自作主张煮了这碗面，三长老不要嫌弃才好。”
    三长老尝了口面，赞赏着点头。“厨艺不错。”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三长老身上有许多故事。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名女子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呢？
    “我本以为你会与婉儿很像，可没想到却是如此。”
    我有些许疑惑，“长老何出此言？”
    三长老放下碗筷，“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古灵精怪，热情活泼，好像天地间就没有她惧怕的人和事。而你，心里装的事情太多，早已经把自己束缚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这个笼子，不是不能打开，而是你不想打开，也不愿打开。”
    见我低着头不回话，三长老转而问道，“会抚琴吗？”
    “小时候学过一些。”
    三长老起身，“明日起，每日午后你到沁竹园来，我教你。”
    言毕，三长老便入了内室。
    我不知她此举何意，纯粹只是想要教我抚琴吗？可数千年来，到狐仙岛拜师之人不下百万，三长老统统拒了，为何偏要教我？难道只是因为我狐仙岛圣女的身份？还有那番话，究竟是何意呢？
    第二日，未到午后，我早早便到了沁竹园的竹亭里等候。亭子里早就放好了两把琴，其中一把虽是刚制好的，可琴上的油漆雕文却很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师之手。另一把有些陈旧，但音色却是极好，上面还刻着两句诗――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灵儿不解，“圣女姐姐，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想不到，三长老也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儿。只是这世上，唯有情字最伤人，希望灵儿能永远这般欢乐无忧，永远不受情爱之苦。
    “没什么，两句普通的诗而已，许是制琴之人有感而发罢了。”
    “圣女来了。”
    寻声望去，是三长老，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侍女手上各端着一盏青铜香炉和未经点燃的熏香。三长老使了个眼色，屈膝伏坐到那把稍旧一些，琴身刻着两句诗的古琴前。婢女得令后将香炉焚上，放在琴身一侧。但我闻着，总觉得这香的味道与往常似有不同。
    待我坐下，三长老解释道，“抚琴最重要的便是心静，这香有安神静心之效，对修行大有益处。”
    近日修习未有突破，看来，三长老是想助我一力。
    看三长老秉退了身侧侍女，我对灵儿道，“灵儿，你也到外面等我。”
    “知道了，圣女姐姐。”
    待灵儿走后，三长老道，“我先抚曲一二，你且闭上眼睛仔细听着。”
    以前只觉得三长老定是琴技好，所以才会有络绎不绝的来客前往拜师，现在我方才明白，六界第一琴师，琴技好只是基础，最厉害的是能用琴音控制人的七情六欲，苦乐喜悲。琴音是她最优雅的姿态，也是她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两曲毕。
    “圣女觉得如何？”
    我略作思索，“第一首曲调柔和，丝丝入扣，让人有一种愉悦之感，仿佛此时便置身在一间小小的木屋里，四面环山，溪水流淌，由于刚刚下过一场雨，所以空气也格外清新。”
    三长老点点头，似是赞同我的说法。“那第二首呢？”
    我眉间一沉，“第二首……”
    听第二首曲子时，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夜，鲜血染红了落雪，我抱着爹爹的尸体坐在雪地……而这一切，都是戚远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