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典礼结束后，璃茉姨去安排来客的吃食，我回离忧阁换下了大典的衣物，一个人到外面走了走。
    “九儿。”
    听到有人轻声唤我，转身一看，却是戚远。我不想与他多言，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可转身要走之际，他却叫住了我。
    “九儿。我知道千屿城一事对你打击极大，可事情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到千屿城时你爹爹已经……”
    那一夜的情景在我脑海中一遍遍浮现，那把刺穿爹爹心脏的剑在提醒我，眼前之人，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未同戚远多言，我用了现在所能掌控的全部灵力，一招一式皆朝他的要害之处打去。戚远只防御不进攻，我将灵力聚于掌心，而他干脆就站在原地，没有了要抵御的想法，若不是莫尧出现，戚远现在怕是已经重伤在地了。
    “圣女，万不可此时此地杀了他。”
    “他杀我全家，我为何不可杀他？”
    “凌霄谷好歹也是六界颇有威望的仙门，倘若谷主无端丧命于此，狐仙岛全族都逃脱不了干系。”
    我从未见过莫尧如此严肃和一本正经的模样。可他说的也并无道理，今日是圣女继任大典，若是我此时杀了他，必会连累璃茉姨。但……真的要放过这次报仇的机会吗？
    侍女匆匆来报，“圣女，巫子正四处寻你。”
    莫尧替我答道，“知道了，我马上带圣女过去。”
    罢了，来日方长，今日暂且放他一马，下次再见，我定会亲手杀了他，替千屿城上下报仇雪恨。
    狐仙殿中摆好宴席，各仙门皆已入座。
    同莫尧回到狐仙殿时，偶然瞥见左侧与璃茉姨相对而坐之人，是禹州如意楼里的说书先生。
    “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他本在饮酒，与我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又似乎意料之中。“原来是你。”
    莫尧对老先生屈身行了一礼，“白长老。”
    我有些惊讶，“您是狐仙岛长老？”
    到狐仙岛那么久，我只见过其他四位长老。听说位居五位长老之首的白奕少年时也是英俊潇洒，迷倒万千女子的人物，可偏偏对娘亲最为痴情，自从她去世之后，白长老一夜间便白了头发，此后更是行踪不定，鲜少有人知道他的动向，只要他不想，更是没有人能找得到他。没想到却是到人间做了一名闲散的说书先生。
    璃茉姨走来，对着那老先生调侃道，“能在狐仙岛看到您老还真是不容易。今日怎么不去说书了？”
    老先生摸了摸他那白胡子，“圣女继位是狐仙岛的大事，我自然是要回来看看。”
    璃茉姨转而对我道，“九儿，这位是狐仙岛五位长老之首――白奕。”
    老先生笑着道，“不用介绍，我们早就认识了。”
    见璃茉姨满脸疑惑，我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讲给你听。”
    忙活了一日，到了夜里，大家都睡得深沉，就连雪球也是鼾声四起。可我却辗转反侧，怎么都无法入睡，所幸披了件衣服，到离忧阁外的台阶上坐了坐。虽是夜里，可天空依然很透彻，一眼便能看到那点点繁星。
    “那么晚了还不睡？”
    我循声望去，白长老正半倚在不远处地长亭下，手里还拿着个酒葫芦。
    “白长老？这么晚了您怎么在离忧阁？”
    他正坐起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我坐下，“我猜你肯定睡不着，所以过来陪你说说话。”白长老一边说，一边将将腰间别着的葫芦拿了下来，“这个给你。”
    我打开闻了闻，惊喜极了。“是上次在屋顶喝的那个吗？”
    白长老笑笑，“特地给你准备的。”
    我小小地抿了一口，入口香醇，回味甘甜。别说，白长老这酿酒的手艺可谓一绝，若是到凡间开个酒铺子，保证宾客满迎，财源滚滚。
    “白长老，您这手艺不去开个铺子可惜了。”
    “我这酒啊，只给有缘人喝。”望着我喝酒的模样，白长老微微笑着，又好似有些伤感。“当年你娘也喜欢喝。”
    我突然间很好奇，我娘到底是怎样的一名女子？温婉动人？可我好似和温柔丝毫搭不上边。飒爽女侠？可我好像也没那么英气。
    “白长老，你能和我说说我娘的事吗？从小到大，我爹爹对我娘只字不提，我都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娘，和你一样……”
    狐仙岛圣女南宫婉，是狐仙岛历代圣女中最受狐仙岛子民敬仰的，婆婆对她的期望也很高，若不是遇到了爹爹，她或许会接替婆婆的位置，成为狐仙岛的下一任族长。千年前，浮湘挑起的仙魔大战，娘亲便受命带着赤羽令前往天界支援，后来的故事，便如我之前所知晓的，姬瑶生祭赤羽令，南宁上神耗尽所有修为保住姬瑶的一丝仙魄，封印在了赤羽令之上。
    想来，我与娘亲的母女缘分，从那时便开始了。
    听着白长老说着娘亲的点滴小事，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长老，您到现在还是忘不了我娘吗？”
    就如同我忘不了戚远一样……
    “是，她会永远刻在我的心里。”白长老故作轻松，瞬间转移了话题。“你们这些小辈，总是长老长老地叫，都把我叫老了。这样吧，你以后便唤我义父，如何？”
    因为有些突然，我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只是愣愣地望着白长老。
    “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这件事是不是要问问璃茉姨才好？”
    “无须问她，她自是同意的。”
    其实我能猜到白长老心中所想。娘亲出事之时，他因故未在狐仙岛，所以一直觉得对娘亲的死有所亏欠。而如今，千屿城惨遭变故，我没了依靠，他想要照顾我，想要将心中的这一份歉疚偿还在我的身上。可是他大可不必这样，一切命数早就天定，就算他当时在岛内，事情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一笑，起身举起手中酒壶。“义父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义父的深情，娘亲至始至终都无法回应，他们之间互相的牵绊和亏欠都太多。现在，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替她还了吧。
    酒过三巡，已是半壶下肚，我也不知何时便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