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天灾？人祸？

    赵琰一口气将雨、雷、风的原理，用最浅显的物理知识解释了一遍。
    他知道，以这个时代的认知水平，他们不可能立刻完全理解。
    甚至，可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果然，台下众人虽然慑于他的威严不敢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充满了困惑、怀疑，甚至有几分荒诞。
    张谦眉头紧锁，努力想要理解，却总觉得隔着一层迷雾。
    程瑜则是脸色变幻不定，时而震惊，时而迷茫，时而又陷入沉思，似乎在将赵琰的话与自己所学的儒家经典相互印证，但又完全不同。
    赵琰看着他们的反应，心中了然。
    看来，要转变他们的观念，任重而道远啊。
    他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这些具体的自然现象。
    “看来，即便是这司空见惯的雨、雷、风，其背后的道理，也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般简单，更非‘阴阳’二字可以完全概括。”
    “那么，本王再问程先生。”
    赵琰的目光再次落在程瑜身上，这一次，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寻常天象已有诸多不解之处，那在你看来，何为……天灾？”
    天灾？！
    这两个字一出，学堂内的气氛顿时又凝重了几分。
    相比于刚才的风雨雷电，天灾，无疑是更沉重，也更敏感的话题。
    水灾、旱灾、蝗灾、地震……
    每一次天灾的发生，都意味着生灵涂炭，流离失所，甚至动摇国本！
    程瑜深吸一口气，神情也变得肃穆起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起来，倒是比刚才的“阴阳二气”要有底气得多。
    因为这不仅仅是自然现象，更与儒家的核心思想“天人感应”息息相关！
    他挺直了腰板，朗声答道：
    “回殿下！”
    “天灾，乃上天示警，降罪于世也！”
    “此乃天道运行之常理，亦是警示人君、教化万民之手段！”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譬如，朝中有奸佞小人蒙蔽圣听，祸乱朝纲，上天便会降下异象灾祸，以警示君王，需清除奸邪！”
    “又譬如，君王自身言行失德，悖逆天道，上天亦会降下水旱蝗汤等灾害，以示惩戒，望其反躬自省！”
    “再者，若是天下即将大乱，民不聊生，天道亦会有所感应，降下种种灾劫，预示动荡将至！”
    “故而，每一次天灾，皆非偶然，乃是上天对人间的警示与惩罚！为政者当敬天畏命，体察天意，修德政，方能消弭灾祸，国泰民安！”
    程瑜一番话说完，掷地有声。
    这套“天人感应”的理论，是儒家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历朝历代统治者用来约束自身、安抚民心、维护统治的重要工具。
    在他看来，这便是对“天灾”最权威、最正确的解释！
    台下众人也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道理，符合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冷笑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呵呵……”
    发出笑声的，正是站在讲台上的赵琰！
    他的笑容，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冰冷！
    程瑜心中猛地一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赵琰目光如刀，缓缓扫过程瑜，扫过台下所有官员。
    “好一个上天示警！好一个君王失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那么，本王倒要请教程先生，也请教诸位！”
    “我大齐立国至今，已有数十年光景！”
    “据史书记载，这百余年间，可考证之大小天灾，何止数十起？”
    “黄河泛滥、江淮水患、北方大旱、蝗灾过境、地龙翻身……几乎每隔几年，便有灾祸发生！”
    赵琰的声音越来越冷厉，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
    “若依照程先生所言，天灾乃上天示警，惩罚奸佞，警示失德……”
    他猛地一顿，目光锐利地盯着脸色煞白的程瑜！
    “那岂不是说，我大齐这百余年来……”
    “朝堂之上，奸臣从未断绝？！”
    “天下四方，动乱从未平息？！”
    “亦或者……”
    赵琰的声音压低，却更显惊心动魄！
    “是说我开国皇爷爷，亦或者是本王的父皇，有失德之处，才引得上天如此频繁地降下惩罚？！”
    轰！！！
    这番话，比之前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加诛心！更加骇人！
    如果说之前那句话只是在挑战思想禁锢，那么现在这句话，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质疑整个大齐王朝的正当性！是在拷问赵氏皇族的统治根基！
    程瑜“噗通”一声，跌坐回椅子上，面无人色，浑身颤抖！
    他张口欲辩，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如果天灾真的是上天对人间罪恶的惩罚，那大齐这百多年的历史，岂不就是一部罪恶史？这让皇室的脸面何存？让历代先帝的功绩何在？
    这顶帽子，太大了！
    谁敢接？
    台下的官员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学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琰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明堂内回荡。
    看着众人惊恐失措的模样，赵琰心中暗叹一声。
    不破不立。
    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若不用重锤敲击，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他并非要否定祖宗，更非要动摇国本。
    他只是要将“天灾”从“天意”、“神罚”的虚幻缥缈中剥离出来，还它本来的面目！
    “诸位，不必惊慌。”
    赵琰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王并非指责先帝，也并非质疑我大齐国祚，本王只是想告诉你们……”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所谓的天灾，并非全是上天之怒！”
    “其中一部分，确实是天地运行过程中，难以避免的自然现象！譬如地龙翻身，譬如火山喷发，以我们目前的能力，确实难以预测，难以抗衡！”
    “还有！”
    赵琰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锐利！
    “有一部分所谓‘天灾’，与其说是天意难违，不如说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
    “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