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爱生恨

    瑶光的眼睛被不透光的绸带遮住，她看不到玄月脸上的表情，但她知道，这个很小就加入了土方星帝国军队经受千锤百炼的高贵王子，人生之路上虽然荆棘遍布，坎坷艰难，可他仍旧是一个刚正不阿，心怀仁善的男人，也仍旧对他懦弱的父王，有着最后一丝的不舍和眷恋。
    此刻他的内心一定有如烈火烹油，煎熬为难。
    在两难面前，玄月显然选择了自己，可她却选择了背弃。
    真是堕落啊，没有尽头的堕落。
    脚下是深渊，而深渊下面，没有人接着她。
    她可真是个恶人，简直十恶不赦！
    瑶光猛然想起，当年天启王在千均一发的危机时刻，决定两个儿子生死攸关的那个瞬间。现在她终于能体会到，那个改变了她一生命运的帝王，当时该是多么的无助和彷徨。
    手心手背都是肉，放弃哪个儿子的命，最痛的人，都将是他这个父亲。
    可能理解是一回事，是否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瑶光依然是恨着他的，深深的恨着，恨不得噬其骨，啖其肉的地步！
    可她更恨造成这一切悲剧的那双幕后黑手！
    如今，她也变成了当年她深深恨着的那个人，在两难的抉择面前，她同样将这个美好的男人，推进了没有人接着的无望深渊里。
    甚至还为了劝说他跟自己走，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自己听来都觉得虚伪至极，可笑的话。
    没有得到回复的灵犀，终于失去耐心，也彻底对背对着她越走越远的男人感到绝望，比三年前他转身离去时，还要绝望。
    那时的玄月，终归还是个单身的男人，还有很多选择。那时他转身抛下自己，也只是放弃了一个单恋他的女人而已。
    可如今他抛下的，却是自己这个正在与他举行婚礼仪式的妻子！
    灵犀知道，他这一走，再也不会像三年前一样，重回自己身边。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价值连城的婚戒和红色结婚礼服，眼中有泪，嘴边有讽刺的苦涩，高声嘶吼道：“与其等你今日在这样的场合抛弃我，我宁愿两年前，你没有从鬼域森林，活着回来过！”
    即使灵犀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玄月也只是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停下来。
    宫庭护卫军看着惨笑一声后狠狠擦掉脸上泪痕，刹时就恢复了往日公主骄傲神情的灵犀，为难地询问：“公主，是否需要我们用套索枪束缚住两人？”
    灵犀睨着问她的人厉声道：“套索枪有什么用？套得住他的人，套得回他的心么？他已伤我两次，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难堪！他在鬼域森林里只体会过绝望，可我今天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心如死灰！那个女人的命不是比他自己的还重要么？给我！”
    护卫军又问：“哪一种？”
    “要人命的那种！”灵犀咬牙说道，红着眼眶接过武器，对准蒙着眼睛的瑶光背后，没有任何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子弹从黑色的枪膛里划破空气激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瑶光的后心处飞去。
    高速飞射的子弹与空气摩擦燃烧，会产生几不可察的微弱声音，这种超越人类五感以外的声音，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感知到。
    可瑶光对自然万物的超强感知能力，并不在“寻常人”这三个字的范畴内。
    她的耳朵微动，眼睛失去作用后，五感中听力变得更加灵敏，这是她在鬼域森林中，一次次从血海屍山的搏命里淬炼而来的本事。
    就在瑶光闻风而动，脚步轻移，正欲躲开背后的巨大威胁时，身后却猛地扑上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紧接着，是一声强忍的闷哼。
    空气里弥漫着丝丝缕缕不属于自己的血腥味道，瑶光那双被发带蒙着的眼睛猝然睁大。
    由于过于惊讶，以至于瑶光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就在她短暂的怔愣间，身后那个温暖的身子，从她的背上虚软的滑了下去。
    “玄月……”
    一个近乎尖利的悲鸣叫声，打破了瑶光的失神。
    这一刻，仿佛所有魂魄都回归原位，瑶光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嘴巴张着，喉咙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熟悉到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名字，是从扔掉了武器狂奔而来的灵犀口中发出的。
    “你为什么要扑过来？你明明知道，我可以躲开的……”瑶光蹲下身子，机械般的低声呢喃。
    她脆弱的声音里有怨怪，也有难以察觉的委屈，竟忘记了继续伪装嗓音，恢复了她清脆里透着几分软糯娇婉的本音。
    子弹从后背贯穿前胸，在胸口处粲然绽放出一朵盛开的猩红花朵。玄月躺在地上无力的咳了几声，面上的苍白和虚弱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可双眼蒙着绸带的瑶光却看不见。
    她不敢看，也不能看。
    玄月的眸中溢满了悲伤，他费力的抬起一只手，轻抚着瑶光脖颈处已渐渐结痂的伤口，温柔地道：“分开的太久，我已经快要忘了你的本事，又怕多年不见，你惫懒懈怠，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好身手。”
    “你真傻，你是故意让我背负更多愧疚的么？”瑶光边说边用手指在玄月身上摸索不断涌向鼻尖的浓重血腥处。
    通过伤口位置的所在，她很快就判断出灵犀的那一枪，打伤了他的左肺。
    “玄月！”这漫长的一段路，灵犀终于在跌跌撞撞中来到玄月的身前。
    脚上的红色高跟鞋已经不见了，就连长长的婚礼礼服裙摆都被她撕短了一大截，露出光洁笔直，却淤青血痕遍布的小腿。
    眼下这个尊贵骄傲的小公主，早已忘记上一刻才撂下的狠话，也忘了明明刚才还那么恨他，恨不得他根本没有从鬼域森林里活着出来的程度。
    可这一秒，她又因玄月胸口处绽放的血红花朵，惨白的面色，难过到不能自已，泣不成声。
    灵犀把玄月的脑袋放在自己满是血污的腿上，气急败坏的对着智脑那头的医疗急救人员大吼：“60秒内如果你们还赶不到，你们的家人都会跟着你们陪葬，听到了吗？”
    吼完后，身体里的怒气立刻被恐惧和害怕打散，灵犀又开始哭泣哀求：“快点赶过来啊，求求你们了，玄月他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