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没有什么过去是能一笔勾销的

    模仿着毛利小五郎说话的语气，柯南将自己的推理一五一十地说出，倒是与八重悠的猜测高度重合。
    一名主犯，一名从犯。主犯行凶，从犯伪装现场。主犯不知道从犯的存在，从犯自发协助主犯，再加上二人是未婚夫妇关系，整个故事都是显得狗血无比。
    柯南世界十佳吃瓜群众之一的毛利兰已经泪眼汪汪，高超的脑补能力已经让她提前完善了剧情。
    “是我干的！人是我杀的！和妙子没有任何关系！”在听到毛利小五郎推测出自己的推迟案发时间手法时，岛崎裕二的脸色虽然变得有些难看，但是却有些放松，毕竟这就说明自己想要保护的女人已经安全了。
    只不过，毛利的推理并没有结束。在听到毛利小五郎说自己只是一个从犯的时候，这个一直显得懦弱无比的男人急了。
    “人是我杀的！我在杀人后回到旅馆，伪装成安西再出去了一趟，以此来摆脱嫌疑。这件事和妙子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人平时再懦弱的人，也会有勇敢的时候，他们会勇敢地挡在他们珍视的人面前，为他们遮风挡雨。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你的勇敢如果不伴随着强大的威慑力，只能算是无能狂怒。
    借助毛利的声线，柯南已经给众人解释了死者安西守男死亡讯息的真实含义——豆垣。
    这已经是所有人都接受的证据了，岛崎裕二现在再在一旁聒噪大叫，收到的也只是怜悯的目光。
    甚至于因为祸水东引，此时那智真吾看着岛崎裕二的眼神都显得有些阴翳。
    “够了，裕二。不要再说了，人确实是我杀的。”一直低着脑袋的真凶豆垣妙子抬起头来，拉住了身前企图保护自己的未婚夫，神情有些内疚，“抱歉把裕二你牵扯进去了。”
    “为什么……妙子？”
    提出质问的是这家神社的住持，同时也是豆垣妙子的爷爷。老人家想不通自己的孙女为什么会在新婚前做出这种事情。
    “抱歉，爷爷。让您失望了。”看向白发苍苍，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的爷爷，豆垣妙子眼神中的内疚更甚。
    坐在毛利小五郎身后的柯南默默观察着这一幕，看到那位老爷爷显得有些矮小的背影，内心感觉有些堵得慌。
    一场案件的发生，往往会伴随无数人的痛苦。
    柯南叹了口气，定了定神，重新拿起蝴蝶变声器。
    这场案件的推理，还没有结束。
    “我想，豆垣妙子小姐恐怕也是遭到了安西先生的胁迫吧？”使用着毛利小五郎颇具磁性的嗓音，柯南问出了自己的猜测。
    “没错，毛利先生。安西先生确实胁迫了我。”
    “妙子……”
    一旁的住持想要说什么，但却被放弃狡辩的豆垣妙子打断。
    “我的父母在我中学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那时候的我因为父母的去世感到伤心迷茫，甚至连学都不想上了。整天和各种社会青年呆在一起，而安西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又是一个曾经误入歧途的少女，八重悠心中了然，并不觉得意外。在东京，因为家中变故而走上歪路的年轻人不在少数，豆垣妙子只是其中幸运醒悟的，很多人一辈子沉湎其中，只能与黑暗相伴。
    只不过，仅仅是这个理由，可构不成杀人的动机。
    不出八重悠所料，豆垣妙子一脸悔恨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跟着他们到处惹事生非，甚至偷窃勒索的事情也没少干，那时候只觉得很刺激，直到他们盯上了我们家的神社……爷爷，你还记得神社当初丢失了一个昂贵的祭祀用品吗？”
    “什么！难道妙子你！”
    “没错，就是我干的。”痛苦地跪坐在地上，豆垣妙子不敢直视自己爷爷的双眸，自己的父母去世后，家里的所有责任与压力都是爷爷一个人扛了下来，而自己却做出了这种事情，甚至还……
    “当时，就是我作为内应，然后支开了仓库管理员龙泽叔叔……害得叔叔他最后内疚自己失职自杀！”
    没错，比起曾经不良少年的经历，比起害得家中丢失财物，害死了一位长辈才是豆垣妙子曾经犯下的最大过错。
    “这、这、这……”住持听闻这个隐藏了十余年的真相，情绪激动，浑身发抖，泪眼汪汪，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那位守仓库的龙泽先生，是早年被神社收养的孤儿，是住持一个人亲手带大的，算是半个亲儿子，也正因此才会把守护仓库的任务交给他。而龙泽因为一生未娶，所以相当疼爱豆垣妙子，却没想到被自己最疼爱的晚辈阴差阳错地给逼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不说？”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悲伤的老人声音颤抖地询问。
    “为什么，因为我内疚啊！”豆垣妙子露出了苦笑，“在那件事后，我就彻底和安西他们断绝了来往，认真的学习，考上了大学，遇到了裕二。当我以为这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安西那个家伙，突然找上了我，他威胁我说，龙泽先生的死我也是共犯，要是不给他钱，就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明明，我都已经有了新生活，却还是遇到这种事……我于是将他约出去，拿到威胁他不要说出去，谁想到他竟然突然激动起来想要夺刀，结果就……”
    豆垣妙子掩面痛哭，让在场的众人一阵唏嘘。
    “好可怜……”站在八重悠身边的冲野洋子低声自语，却是发现身边那位让自己看不透的青年却是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极其戏谑，充斥着嘲讽。
    “八重先生……”
    冲野洋子刚想询问八重悠，却没料到这个青年大步朝着豆垣妙子走去。
    '八重悠？他想做什么？'
    柯南注意到了八重悠的动作，也是有些疑惑。
    难道我遗漏了什么吗？
    “嗯？八重老弟？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目暮看到八重悠上前，以为他要说什么，连忙询问。
    “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毛利老师推理的非常完美。”八重悠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是想要推理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下豆垣妙子小姐。”
    “询问我？什么事？”从抽泣中逐渐恢复的豆垣妙子疑惑地看着这个小自己几岁的年轻人，有些不明所以。
    自己已经将所有都说了，还要问什么吗？
    “豆垣妙子小姐，我想知道在你原本的人生规划里，莫非就是想要把你曾经间接害死龙泽先生的事一直带进坟墓吗？”
    “我……我每年都会给龙泽先生扫墓……”
    没有理会豆垣妙子扯开话题的打算，八重悠一针见血提问：“也就是说你会把这件事情带进坟墓喽？”
    豆垣妙子沉默了，嗫嚅地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八重老弟，这和这次案件有什么关系吗？”目暮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询问八重悠此时提问的意义所在。
    “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个人的一些好奇罢了。”
    '他怎么了？'
    柯南注意到八重悠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着熊熊怒火暗藏着。
    “也就是说，当年的事情，豆垣妙子小姐丝毫没有准备给那位死亡的龙泽先生一个交代，是吗？”
    尖锐的问题被八重悠抛出，让在场许多人脸色一变。见识多广的剧组导演仔细观察起这位毛利侦探的助手，突然觉得自己对于毛利事务所价值的猜测有些低估。
    “我不是说了吗？我每年都会祭拜龙泽先生……”
    “那是真的祭拜吗？那是你内心内疚未曾给龙泽先生正名，寻求的心理安慰罢了！”丝毫不客气地打断豆垣妙子的争辩，八重悠一点不客气地揭露了豆垣妙子的掩饰，“你害怕安西揭露自己，根本就是为了逃避过去，逃避惩罚，逃避自己！”
    “我没有！”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猫一样，原本跪坐在地上的豆垣妙子直接站起来，面红耳赤地争辩着。
    “我只是想要有一个新生活罢了，为什么还要被过去束缚！”
    “你根本就没有被过去束缚，能被过去束缚的人从来就不会有开始新生活的打算。”八重悠声音平静，没有提高自己的音量，却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只是不愿为过去的错误付出任何代价罢了，企图用时间躲过审判！”
    “我才没有！”豆垣妙子失控地吼道，此时这个今晚刚刚行过凶的女人双眼充斥着怒火，不过在八重悠眼中这只是个纸老虎罢了。
    真要觉得我说的不对，眼神干嘛要躲闪啊？
    八重悠本来没准备干涉的，只是听到豆垣妙子企图用时间抹掉过去的罪过，这激起了八重悠内心一直以来的怒火。
    大和这个民族，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在，还是未来，似乎一直都没有变化。
    他们似乎一直认为自己知道错了，就能一笔勾销一切，就能逃过惩罚，就能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这就像是一直在校园内欺负他人的家伙，突然有一天幡然悔悟，觉得自己做错了，然后努力学习成为大佬，接着就觉得自己已经告别了过去，过去自己所给别人带来的伤害都是可以不谈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啊！
    没有任何一段过去，是可以一笔勾销的！
    小到人的岁月，大到国家的历史。犯了错就要接受审判，而不是企图用“拖”的方法让岁月遗忘！
    “够了，年轻人！”眼见自己的孙女似乎被说破防了，原本还在因为当年事情悲痛的老住持厉声呵斥：“不要再妖言惑众了！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
    老人巍巍颤颤地走到豆垣妙子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孙女的脑袋：“妙子，无需自责。龙泽的事情虽然是你有错在先，但是他毕竟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若是他在天有灵，知道你能因为他的死而走回正道，一定会很欣慰吧。”
    毕竟是家人短短几句就让豆垣妙子又哭成了泪人。一旁的岛崎裕二走到豆垣妙子身边，轻轻地拍着未婚妻的肩膀。
    老人转过身来，看着一旁神情平静的八重悠。
    “至于你，年轻人，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一个人，一生总会有过错，这是谁都避免不了的。如果一个人紧咬着他人过去的过错不放，那么他的气量也就只有那样了！小子，比起你的老师，你的气量还差着远呢！”
    “噗嗤。”八重悠发出一声嗤笑，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试图教育自己的老人。
    老人大怒：“你笑什么！”
    八重悠收回笑容，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所在的立场没有资格说什么罢了。”
    老人有些疑惑：“立场？”
    “你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受害者，你既然选择了原谅，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八重悠语气依然没有起伏，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那个青年不是自己一样，“选择原谅加害人，是你的权利。同样，作为受害人，选择原谅也确实能看出老人家你的气量。在这件事上，你有绝对的话语权。
    但也只是在选择原谅这件事情上。”
    八重悠看了一眼这个年事已高的老人，最终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
    对于一个护犊子的老牛，说再多的道理也没用。
    “目暮警官，我没有任何问题了。你可以继续了。”
    ……
    豆垣妙子和岛崎裕二被目暮警官带走了。其余的人都是回到了旅馆继续休息，由于推理案件的原因，大家身心都很疲倦，没一会儿就纷纷进入了梦乡。
    当然，并非是所有人。
    “这么晚了，八重先生不准备去睡觉吗？”
    正在走廊抬头望天的八重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询问。
    没有转头，八重悠依然只是看着外面清冷的月色：“洋子小姐这么晚了不休息吗？”
    “叫我洋子就好。”冲野洋子走到八重悠的身边，同样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景色，“因为今天发生了命案，导演决定明天休息一天，所以不需要担心我哦。”
    “恐怕你们导演不是在担心你，而是在担心那位饰演男主角的大帅哥吧？”
    “八重先生说话还真是直接啊。”冲野洋子无奈地笑了笑，“这么说话，将来走上社会可是很吃亏的哦！”
    “所以我就没想走上社会。”八重悠收回目光，看向身边面容姣好的女性，“洋子小姐是有什么疑问吗？”
    “疑问吗……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是对八重先生感到好奇。所以想过来试试能不能套出话。”
    “不能。”
    “……”
    冷场了！
    “叫我悠就行了。”八重悠平静开口，“仅限今晚，我能回答你三个问题。”
    “真的！？”冲野洋子双眼一亮，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问出了一个问题，“刚才不算！”
    八重悠点点头，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耍小心眼。
    在短暂的沉默后，冲野洋子问出了第一个问题：“……八重先、悠的推理能力是不是比毛利先生更厉害？”
    “不知道。”看到女孩眼中的不相信，八重悠继续解释道，“你之所以觉得我比老师强，只是因为我搜集情报的水平更厉害一些，而情报或者说证据的多少，是直接影响一个人推理的过程的。”
    这是一句实话，只要有足够的证据与线索，即使是醉酒的毛利小五郎也是不难看出真相的。
    如果公平对决，八重悠并不一定在推理方面就强于柯南。
    但是，现实中哪会有那种绝对的公平环境呢？说到底搜集情报也是能力的一种罢了。
    但这没必要和冲野洋子说就是了。
    “原来是这样。”冲野洋子点点头，这其实就和自己争取角色一样，在有足够详细的剧本介绍情况下，往往女主角的位置竞争是最激烈的，毕竟敢争抢角色的或多或少都有两把刷子。
    “第二个问题……悠今天为什么这么生气？”
    八重悠沉默了两秒，扭头看向窗外：“……算是想到以前的一些事情吧。”
    “以前的事情？”
    “这算你的第三个问题吗？”
    “不算！”冲野洋子连连摇头，但心中也有了大概猜测。
    但那是他人的隐私，不便询问。
    那最后一个问题，该问什么呢？
    少女又陷入了沉思，有些苦恼。而面前的少年瞥了她一眼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
    半响过后，少女才缓缓开口道：“悠……原本是想和豆垣住持争论什么的？”
    “哦？”八重悠挑了挑眉，“你确定问这个问题？”
    “确定。”冲野洋子肯定地点点头，如果说今天最后的冲突起因是八重悠想到过去的经历，那么这位少年想要坚持的是什么呢？
    冲野洋子有些好奇。
    “……其实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他，他原谅加害人，的确是他的自由与品德的体现。但是加害人是否承认正视这段过去，则是一个人做人的底线。”八重悠想起记忆中那位老人护犊子的表现，不禁发出一声嗤笑。
    那位老人想要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来压他，却没想到他根本没在意老人所说的气度。
    “那个老人家，以为我是抓着他孙女的过错不放，觉得我没有气度。但我从来就没有关心过她的过错呀。
    我关心的，是她的态度啊！”
    “一个人做错了事情，不是说以后改过自新就能随便揭过的。任何一段过去，都不是能随便一笔勾销的。人确实不能沉醉于过去，但同样没有人有资格忘却过去。
    即使那段过去是丑陋、肮脏，不堪的。”
    冲野洋子沉默了，她听明白了八重悠的意思。
    豆垣妙子，没有想要正视过去的态度。
    作为受害者的住持有权利原谅她，但作为加害人的豆垣妙子却没有资格自说自话的掩埋这段过去。
    冲野洋子轻声说道：“或许，妙子小姐在监狱里会想通的。”
    这话既是为那位凶手小姐开脱，也同样是对八重悠的安慰。
    “或许吧。”八重悠不置可否，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不早了，洋子也早些休息吧。”
    八重悠没有再回头，只是看着自己很久没有关注过的属性面板。
    面板上的回家进度没有变化。
    说明自己对于那位凶手小姐，豆垣妙子的影响不够。
    换句话说。
    豆垣妙子没有承认自己的错误。
    她依然没有正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