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文清逸向来对我冷淡，眼下突然关心起来，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文夫人的反应，想到众人大抵都猜到昨晚发生的事，脸上不禁有些发烫。可我还是不得不轻声对文清逸说了句：“谢谢。”
    文夫人依旧保持着雍容的姿态，和颜悦色道：“瞧清逸说的，你们是我的儿子和媳妇，我当然关心你们。只要你们能够这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就是再忙再累也心甘情愿。”
    若是从前听了这话，我一定觉得文夫人对我们宽容和善，可现在，我却只觉得她虚伪做作。
    她从没有像她嘴里说的那样相信我，也没有那样真心的替我着想过。之前什么珍珠耳环风波，安胎药变打胎药的事件，若非没有真的查出是文二夫人下的手，我又怎么会全然洗脱嫌疑。
    如今她定是发现了我想离开文家，所以才设法让我和文清逸分不开。
    这豪门利益争夺的漩涡，为什么偏偏要把我卷入进去呢？
    既然文夫人不想让我离开，我就一定不能让她如愿，这几日，我就想办法带着阿九逃走。
    文家的水太深，我宁愿选择一辈子不知道莱茵修女死去的真相，也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想和文家再有什么牵扯。
    看眼下的情景，文清逸许是也不想要放我走，所以我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对他明说。
    午饭过后，文夫人与文清逸分别出了门，我回到房间里，打算收拾一些细软，让阿九先收着。
    阿九来到我房里，一边帮我整理东西，一边还不忘偷偷打量我的表情。
    “桐雨，”沉默了好一会儿，阿九才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了，“你和文家少爷是不是……我听下人们都这么说。既然你们已经是夫妻，你还一定要离开他吗？”
    我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吁出一口气，转头看着阿九清澈的眸子，轻声答她：“阿九，你既然已经进了文家，我也不必再瞒着你。我嫁进来才不过月余时间，可我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一点儿都不快活。眼下文清逸看着是对我不错，可他说了，他要娶别的女人为妻，让我当他的妾。且不说这事情多没有道理，我好歹也在洋学堂里念了几天书，怎么会愿意给别人作小？和文家比，我们的确人穷志短，可我们的人格并没有那么卑贱！”
    阿九心疼的拉着我的手，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过的不快活。我那时躺在医院里，听说余湘那样害你，我就觉得害怕，总担心你在文家过得不好。那就听你的，这里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离开了上海滩，我们总有一条活路的。”
    “嗯。”我苦笑着点了点头，反握住她瘦弱的小手，“我们先挑些要紧的东西收好，你这几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小物件儿可以拿去卖了换成现钱的。”
    阿九爽快的应了一声，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桐雨，我都忘了问你，莱茵修女去世之前，有没有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我正把文清逸给我的玉镯放进锦盒，骤然回想起当日莱茵修女言辞闪烁的样子，不禁遗憾的抿了抿嘴唇。“没有，莱茵修女什么都没说。”
    傍晚，文夫人和文清逸都还没回来，文公馆里倒是迎来了一位稀客。
    清心女中校长张裕天的女儿，上学时与我还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张敏来找我了。
    她一进门，就不住的四处张望着，感叹道：“难怪人家都说，文公馆的设计处处别具匠心，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啊！桐雨，你嫁给文家大少爷，可是享了福了。”
    我干笑了几声，转移了这个话题：“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哎，”张敏挑了挑眉，不客气的先径自坐到沙发上，“你倒好，嫁人了，也不用再上学了，怕是都要忘了我们这帮老同学了吧？我这次来找你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需要你帮一帮我。”
    我吩咐下人去端茶来，浅浅的勾了勾唇角，问道：“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也就是个大户人家养着的闲人，能帮你什么呀？”
    张敏摆了摆手：“话可不能这么说。实话告诉你吧，是我爸他病了，这几天有西洋画的课要给人家辅导，你也知道，我的西洋画总是不得要领，所以想看看，你能不能帮着代几次课？”
    “我？”我略显惊讶，推托起来，“我怎么行呢？”
    “你行的，”张敏中肯的点了点头，“当时在学校里，父亲就常夸你的西洋画画得好，说你有几分他当年的天资。”
    我转了转眼珠，想着反正晚上见到文清逸也尴尬，不如出去躲一躲，便点了点头：“好，我跟你去。”
    我给阿九留了话儿，说要晚点儿回来，然后就和张敏坐上车走了。
    张敏在路上，还忍不住八卦起来：“你看看，我早就说了，文公馆有人会买走你的画，肯定是文大少爷对你展开了攻势。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最后会把你娶回家，可见是对你情根深种了。”
    我淡淡的看着窗外急驰而过的车水马龙，实在说不出口，我那幅画并不是被文清逸买走，也说不清，文家要娶我的理由，最后只得含糊的答道：“也没什么，文家人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呢？为我，也着实费不了多少力气。”
    张敏被我一句话噎得没了兴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一会儿先回家里，看看我爸有没有什么特别交待。”
    不一会儿，车子开进了英租界里的一栋洋楼前，这正是校长张裕天的家。
    我随着张敏，缓步走进了这洋楼。这里的布局很是风雅，到底是这上海滩数一数二的知识分子，对各类古玩字画都喜好收藏。
    我们来到了张裕天的书房，却见他佝偻着身子，面目狰狞的捂着胸口，形容痛苦不堪，似乎喘不过气来。
    张敏吓得赶忙去扶他，尖声喊道：“爸，爸，你怎么了？苏医生，苏医生，你快来呀？”
    苏医生？我蹲下来，替张裕天拍打着后背，心里却敲起了小鼓。
    不会这么，冤家路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