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忆往昔（二）

    “那毒药，可是你亲手端去给太祖帝后的呀。”
    皇帝微笑开口，他只以为是自己母后的癔症又发作了，忘记了过去的事。
    因此只是好心提醒。
    太后却猛地揪住自己发髻上的钗子，不让流苏四处乱晃。
    是的，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的癔症，就是从太祖帝后死去的那天开始发作的，之后越来越严重，整日里有些记不住事。
    已经疯癫了十几年的她，只有在面对李景珩和陈自明时会，病情才会好一些。
    “不……”
    “不是这样的……”
    “我只以为那是普通的养生药汤。”
    就在太祖帝后夫妇都在为唯一的儿子身体不好而担忧时，作为婶婶的她，在夜晚为二人端上了她亲手熬制的养生药汤。
    “你就没有想过，药汤的药性应区分男女。”
    “你这直接端给他们夫妇的，能是什么药汤？”
    皇帝一直在微笑，这会儿他的笑容和煦，似乎又是那个十来岁的少年。
    看在太后眼中，却如同恶魔一般。
    “你……你骗我。”
    太后认命般的闭上了眼。
    她一字一句吐出当年的真相：“你在利用他俩对我的信任。”
    “母后，你其实知道的。”
    “不然也不会这些年用癔症掩盖自己折磨自己。”皇帝恶魔般的声音响起，说个不停。
    太后却只想让他闭嘴。
    是的，自己只是在逃避而已。
    太祖皇帝一开始因为常年征战，与妻子聚少离多，没有时间生孩子。
    后来二人团聚，却又因为年纪大了，或积劳成疾。
    除了陈令仪一个女儿外，再也没有自己的儿子。
    因此，才会夺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打算作为他们的嗣子，一直悉心教导。
    那会儿，起义军已逐步控制了长江以北，接下来只要一统南方即可，胜券在握。
    亲生儿子即将有大出息，李小将军怎么会不高兴？
    他巴不得将亲生儿子送去给自己的姐姐姐夫，可这对于一个母亲又何其残忍。
    太后不得丈夫宠爱，府里的小妾一个接着一个。
    亲儿子又不能养在身边，反而成了其他人的儿子。
    自己只能东躲西藏的帮着丈夫去养那一个又一个的庶子。
    太后本想忍了，毕竟亲生儿子的前途最重要。
    直到太祖帝后二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的忍耐也终于到了忍不下去的程度。
    【我被夺孩儿忍耐多年，不就是为了他的前程？】
    【你们生不出孩子就来夺我的，现在有了自己儿子就要弃他如敝履？】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的话，是不是一切就会回到最初？】
    那时还算年轻的太后，在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还是忍下了那些邪恶的念头。
    这与她还算心地善良有关，也与她找不到下手时机有关。
    直到那个雨夜。
    太后与皇帝二人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
    ……
    “小皇子又生病了……”
    “嘘，小点声，可别让人听了去。”
    太祖皇帝虽然一直有将侄子带在身边，作为继承人培养。
    诚然，太宗皇帝也很争气，算是个十分合格的继承人。
    可这个时代，哪个男人不想要个传承自己血脉的亲生儿子呢？
    幸好，这个儿子虽然来得太晚，但好歹是来了。
    可惜，可能是皇帝与皇后年纪都大了些，这个孩子自打娘胎里就有些先天不足。
    皇后自从怀孕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床，整日静养保胎。
    可这个孩子还是十分虚弱，折腾了她许久才生了下来，这让她的身体也落下病根。
    后来这个孩子整天生病，身上的疑难杂症一个不见少，所有人都怀疑他能不能活过一个月。
    找了无数的大夫，都治不好先天不足的小皇子。
    这些大夫互相推脱，都不愿承认是自己医术不精，只说是只有神农谷传人来了才有可能妙手回春。
    而那时的江怀远，去了最危险的民间为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和军士诊治，踪迹难寻。
    再说哪怕找到了他，也怕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帝后二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个江湖术士，说是身负天命，专门下凡来解民间疾苦。
    夫妇俩作为新王朝的奠基人，他俩才是解救万民的大英雄，却信了这牛鼻子老道的歪理邪说，认为他是真的方外之人来解救万民于水火。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道士确实治好了小皇子，让他的病情稍微安稳了下来。
    帝后二人因此将这道士奉为座上宾。
    “小皇子这是身负大气运，命里贵不可言，因此才会遭此劫难。”
    “只要隐藏其身份，让他平安长到十二岁，那时的天命就不可奈他何了。”
    如此可笑的理由，太后当然是不信的。
    可太祖皇帝他俩信了，当时就下令宫人不许公开讨论小皇子的身体，同时也没有第一时间昭告天下说他俩喜得皇儿。
    太后这时候又是高兴的。
    【万一万一，这孩子命薄夭折了呢。】
    接下来就是道观祈福戏码。
    正巧太宗皇帝和现任皇帝的侧妃们都怀孕了，那就顺手都带上，好为小皇子的存在遮掩一二。
    太后已经想不起来为何帝后二人非要在深夜喝下那养生药汤。
    她也记不住为何是由自己去送这养生汤药。
    只是依稀记得与那江湖方士有关。
    之后就被兵荒马乱以及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帝后二人纷纷病倒。
    前朝余孽来袭，虽然击退了他们，却丢失了一个小皇子和两个小王子。
    亲生儿子太宗皇帝匆匆登基。
    自己突然从一个不受宠的小将军嫡妻成了端朝最至高无上的太后。
    “母亲，你不会忘了吧。”
    “还是说谎言说得太多，连自己都信了呢。”
    “不是我与那方士交谈时，你跑来说什么想为帝后解忧，询问有什么消除忧虑的养生汤药吗？”
    皇帝的眼睛炯炯有神，语带揶揄：“莫不是母后想要的，真的只是分忧吗？”
    “所以我为母后做出了选择。”
    “你……”太后颓然地退了一步。
    她知道，自己当时不是没有起疑的。
    只不过那会儿自己是否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小心思，如今再来分辩，也是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