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七 苦口叹婆心 中

    “红葡萄酒，已经醒好了。”他在两个杯中各倒了一点。
    酒得倒满才行，茶一般七分就够了。可能红酒喝法不一样，就那么半口，他一直来回晃荡。
    “我不会喝酒啊，而且我除了白水，不喝其他的东西。”
    “这可是八二年的，你真不喝？”他抿了一小口，显得很陶醉。
    “我看红酒这玩意儿只有八二年才出产，葡萄汁加冰糖都是八二年。”据说八二年葡萄减产，那一年的葡萄酒风味独特又特别稀少。但现在看来，也就是个笑话，随便一个街头小店，卖的葡萄酒都是八二年拉菲。“如果有八二年的矿泉水就好了，喝起来肯定特别有感觉。”
    地波放下杯子，似乎意犹未尽。“牛肉你喜欢几成熟的？”
    “当然是全熟，加点土豆萝卜之类的，小火慢炖，大冬天喝上一口，那感觉……”算了不说了，我的口水别又流出来。牛肉当然得炖烂了才好吃，今晚的风真大啊，江边也真冷。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就好了，多放点辣椒也无所谓，喝一口汗就下来。
    地波轻轻叹气。“或许你可以尝试一下别的吃法，也许会有不同的感觉。西欧人喜欢吃一成熟带血的牛排，比如这样。”
    收纳箱里面居然还有牛排和炊具。这箱子究竟有多大容量？现在即便他从里面掏出一辆大卡车我也不会奇怪了。还好他没有拿出煤气炉，我长舒了一口气。一成熟啊，用蜡烛烤应该要花很长时间。
    将牛排放在铁板上，然后盖上盖子。我发现他竟没有涂上调料。手指在蜡烛上轻轻一抹，如豆的烛火在指尖升腾，然后一弹指，火焰将铁板覆盖，一股奇妙的香味开始弥漫。可惜火焰乍起即灭，我没有抓住香气的尾巴。
    将盖子掀开，肉果然还没熟。这样的牛肉我是不敢吃的，看着就觉得肚子疼。但是这牛肉实在是非常特别，我从来没见过。“这上面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是肥的还是瘦的。”
    “你也真是没见识。rb的和牛你肯定是不知道了，神户牛肉你肯定也是不知道了。这牛肉就这样子，上面这纹理是不是很像……”
    “皮蛋。”我脱口而出。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噎到了，而事实上他还没有动刀叉，过了好半天才说：“这叫雪花。”
    一刀下去，里面果然是生的，血水也淌了出来。我见了直犯恶心，不加调料还没做熟，这真的能吃？
    只吃两口，他也放下了，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闭上眼睛回味了好久才说：“一成熟你还不习惯，那三成熟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完手一扬，盘中的牛肉直接就扔进了江里。然后又拿出一块。略微点了点汁水就放上了铁板，仍旧是手指取烛火，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指轻轻挥舞，火焰如蛇围着铁板绕了三圈。
    这回的香气和之前又有不同，之前如同微光一线，现在则像是薄雾升腾。一看盘中的肉，好像是已经熟了。
    “你知道这一块肉值多少钱吗？这头牛生前的日子比绝大多数人过得都好。山野中放养无忧无虑，牧场宛如人间仙境；饮的是无污染山泉，甚至还要喝特制的啤酒；吃的是野生的青草药材，补充的饲料还必须是纯天然的大麦；洗澡用的是温泉，还有专人每天给他们按摩……”
    “不过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刀，生前的日子再好，不还是到了你的盘子里么？”
    他轻轻切下一块，用叉子叉了送进嘴里，咀嚼了好久才吞咽。“三成熟的依旧鲜嫩，你如果想尝尝我可以给你做一份。人工养殖的牛都是这样的下场，与其劳碌一生不得好死，还不如生前风光死后留名。你看田间的耕牛，奋斗到死不还是难逃一刀么？跟那些牛比起来，这样的牛会不会更幸福？而且一般的牛死了也就算了，可这牛不同，都是做了档案的。哪块肉出自哪头牛的哪个部分都有详细的记载。甚至牛的世系可以往上推三代。而我盘中的这块，世系可以查十代。”
    人不如牛，或者说人就是牛。那样的做法实在太过了，但不得不承认别人的聪明。三成熟的牛排，看似熟的，其实里边还是生的，颜色都没有改变，一刀下去照样流血水。我可不想吃这样的食物。
    烛光晃动，风似乎更大了，可蜡烛毕竟没有熄灭。我又开始觉得冷，他会继续做五成熟、七成熟以及全熟吗？如果真这样，其实没有必要，直接做全熟的就好了。或许他是想吊我的胃口，这样我就无法拒绝他请客的好意了。
    手一扬，盘中的牛肉又飞了出去。
    “你不是说这牛肉很贵吗？怎么这么浪费？”我忍不住说道。
    “宴请宾客，食物不合口味，我这主人能安心吃东西吗？”
    “可你只是给自己做啊，扔的也是自己的。这样浪费粮食就没有负罪感？”
    “你都说了扔的是自己的，那我有什么负罪感？这倒是我忽略了，就算你不吃，还是得给你做。”
    我们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还是年轻啊，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感觉自己就像个猴子。
    “不用了，千万别给我做。我看着你吃就好。”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麻利地拿出牛排，仔细地添加酱料，手法就像舞蹈一样优美。火光亮起，香气弥漫。终于感觉到暖和一些了，假如真的尝上一口，那还真的不错，起码也能够驱寒。
    “这肉你有没有食欲？仍然很鲜嫩，汁水也留下不少，就是吃起来烫了点。”他笑着递过来一张大纸，然后把盘子往我面前推。“垫上，遮一遮。”
    “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然后猛地揭开盖子，滋滋声响起，我赶紧把纸挡在身前。火虽然停了，可这铁板还热着，好险没溅到我身上。
    热气扑面而来，就像一场大风把我吹起来似的。这味道让我想起了经济园的那个老快餐店，那铁板牛肉饭的味道我可是记忆犹新，虽然比别处贵了三块钱，可那味道，那分量，贵上十块也值啊。
    我舔了舔嘴唇，咬牙说道：“吃东西？我已经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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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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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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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