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半垢尝 上

    门还算干净，毕竟常用，也常清洗。把手都恨不得做成一次性的，像卫生间这么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不时常打扫是不行的。房东很少管我们，反正只要楼下他们的地儿干净就成，至于我们，除了房租水电便没什么事儿了。
    前不久我还拖过卫生间的地，虽然近来的事不是很清楚，但肯定不会脏到哪里去。
    “我的天！这究竟是干了啥？”我猛地摔门，强忍住各种不适。
    实在是太脏了，就像是几十年没有做过清洁。就差蛆虫了，不然跟粪坑没有区别。群虫吞噬的感觉已经有过，可是面对便溺之时，仍是跟一般人没有什么差别。甚至看着别人呕吐，我都差点没忍住。
    一推门就闻到了各种奇怪的味道。那气味完全不能用香臭来概括，简直是不通过鼻子，直接刺激了神经。而与我所见相比，闻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如同染房一般，放眼望去那叫一个万紫千红。底色多是黑灰之色，可其上的菌落却是五颜六色。比生物课本上的图画更让人震撼，然而美则美矣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光滑的、粗糙的、隆起的、褶皱的、圆形的、环形的甚至于长毛的、蘑菇状的……
    也许全世界所有的细菌都来齐了，浴室里该是有多么适合它们繁衍！太脏了，实在是太脏了，琼脂培养基上做的实验都从未有过如此的成绩。
    “我的天，谁在里面干了什么？”感觉有些犯恶心，看着触碰了门把的手很不是滋味。
    吵吵嚷嚷了大半夜，最后还是得滚去睡觉。事儿当然是没有解决，根本就没有谁想着去打扫一下。卫生间的门紧锁着，似乎这样整个世界都干净了。可偏偏门前又有一堆秽物，实在是大煞风景。我本想稍微打扫一下，可见大家先后离去，很担心自己的无私奉献会被误解成做贼心虚，所以只好作罢——希望这些同学跟我的想法一样。
    遇上了这事儿，我再也睡不着了。眼睛一闭上，就感觉那些霉菌在眼前晃，还好一直以来水米未进，不然肯定也呕吐得厉害。
    索性坐了起来，反正睡不着，不如静坐行功，不谈有没有效果，做做样子也好。
    静坐会让人平静，心中兴不起半点波澜。许多人会从静坐中得到快乐，其实这应该也是某种病态，虽然我偶尔也会觉得愉悦。平静并不等于没有情感，而是能够不触动情感。在这种状况或者接近这种体验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能触摸到大智慧。
    而我现在的静坐还远远到不了那样的程度，而且说来惭愧，心念一起火候就错。我太执着于忽视恶心感了。
    人的拗根性是天生的，越不让干什么事便越要去干，越想忘记什么东西印象反而会越深。好在我已经是半个修行人，虽然还没有丝毫成就。
    心思一少，情感的波动便小。既然没有乱吃东西，那么犯恶心便全是心理作用。
    道门讲究身心一体，心中所想便是身上所感，心思一改变身体自然会舒服很多。
    而佛门的修行好像讲究的是身心分离。身体是臭皮囊，得舍去。这样一来，身体再难受都是无所谓的。
    从两个截然不同的线路出发，却偏偏能得到看似基本相同的答案。这个世界的确妙不可言。
    总之，我平复如初。无悲无喜，一丝喜悦若有若无，我也懒得放在心上。
    静坐能否产生智慧还不好说，但是在静中，我变的更加理智，注意力也更集中。因此，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破绽，或者说漏洞。即便是在干净的培养基上，细菌增殖也不可能快到这个程度。
    卫生间那样规模的细菌培养，肯定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可是长久以来都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是她们被术法蒙蔽，还是说细菌真的能长那么快？
    一念至此，立即收功——我该去卫生间看看。
    “什么东西！”我厉声喝道。
    屋角的怪物我见过不止一次，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总是吓人多不好。更何况看似没本事不一定真的是没本事。每次看到这怪物，我总觉得心慌气短，背后肯定有原因。
    一眨眼的功夫，怪物不见了踪影。再想发现它便很不容易。任谁总被怪物盯着，生活完全暴露在妖物眼皮之下，都不会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现在也只有听之任之了。
    跳下床，我来到了卫生间之前。隔着门仿佛都能感觉到所谓的妖气。门内或许也会有个怪物，肮脏的，带来肮脏的，通常这样的妖怪都是可怜可悲而又有些可恶的。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可我知道你就在里面。”我小声说着，而门后没有丝毫动静。
    “是冲我来的么？太好笑了，弄脏一个卫生间对我又有多大影响？我劝你还是及早回头。我们穷学生也就算了，您要是得罪了心狠手黑的，那可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门后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那好，我先念两卷经文。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凡是都得讲究先礼后兵，一不能失了礼数，二来喊打喊杀的有理也会变得没理。道门的八大神咒我还记得。这净天地神咒应该多少会有作用，即便我修行浅。然而咒文念完，门后还是没有动静。
    “那谟娑哆梨耶地婆伽喃……”念诵二十一遍能成一切法，然而念完一遍我就停了。等了好一阵子，门后仍是没有动静。
    佛道两门的经文都已念诵，要还是不成那我也没办法，只有求助他人了。
    明天去终风宾馆，那些师兄师姐应该都没有离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该去看看。至于现在，还是该睡觉去。
    开水瓶中的水不太干净，而且不知道是否曾经烧开过，但现在水温有七八十度则是无疑的。我把瓶盖放在一边，一手握紧把手，一手托住底部，直接把水往墙上、地板上倒。不多时，一瓶水全都倒掉了。轻轻合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去，内心平静却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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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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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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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