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二 善利而不争 下

    自习结束后我没有去食堂。囊空如洗，不得已又省了一顿饭。同学们离开教室后我反而能静下来看书了，于是赶紧把要记忆的材料都翻出来，好来个突击。
    当然，这些话并不值得交代。只是有一点，明明是默读，偏偏却口干舌燥了。好在水是早就烧开了的，这会儿正好解渴。于是我接了一杯，味道太淡了些，不如之前的厚重。在终风白开水通常都有味道，喝习惯了反而会觉得普通水不好喝。
    一开始我当然是无法接受的。不过到了现在，什么棱角都已经被磨平。之前每晚运动还喝瓶矿泉水，现在是指望不上了。最可气的是房东，那水里有东西我就不说了，关键是从来没煮沸过。
    水实在太淡，还没尝出味道来就喝光了。我又接了一杯，仍然是渴，仍然觉得淡。于是我站在那里就挪不开脚步了，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水桶里一滴水都出不来。而我仍然意犹未尽。
    “青哥，帮忙接一杯。”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一个同学就把杯子扔了过来。
    这动作还真是潇洒，杯子都扔了还不忘来个定格。这同学个子不小，是个打篮球的好手，跟华仔关系挺好。只是很可惜，球场上活跃的投篮却不一定准确。这哥们是出名的十投九不准。
    水杯离手的弧线很漂亮，但很可惜，与吊扇相撞之后，抛物线变成了波浪线，不知道跟多少课桌和书籍进行了亲密接触。也亏我机灵，不然砸到脑袋了事小，被人误会搞破坏事大。接下水杯，我顺手扔了回去。
    “峰子啊，你来迟了，水已经没了。”我拿起自己的水杯晃了晃，连半杯都不到，就这么喝下去还真有点舍不得。
    他有些不相信。“早上刚烧的水，现在就没了？”说着就走了过来。
    掀开桶盖，果然是没了，这才放心离开。
    “你还信不过哥？以后上课再让帮忙传水杯，那就只有抱歉了。”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不是担心出水口被堵住么……”
    “行了，我自己都没喝够呢。这半杯你就别打小算盘。等会儿华仔来了，喊人提水去。”一仰脖，把水都喝下肚去，免得夜长梦多。刚吃完早饭就渴，这家伙究竟吃了啥？炸酱面？小笼包？
    想着想着，口水又快流出来了。看来是水喝多了，绝对不会是馋的缘故。可是光喝水也不行啊，不饱肚子还不解渴。学校的日子不好过啊。
    修行到了，餐风饮露，不食五谷。修行不够，又何必有样学样呢？很多人都会将因果关系弄反，本末倒置还不自知。先有修行后能辟谷，这顺序一定不能颠倒。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我没钱吃饭啊！而且不吃饭的功夫我也没学过。仔细一想，教我修行的那帮人一个比一个能吃，估计吃饭的本事我快学到家了。
    华仔到教室后不久，班主任也到了。而且一来就去掀桶盖。
    桶里当然是空的，发现没水了的同学不少，但是谁会闲着没事干去提水呢？三个和尚没水喝，何况一个班全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人。教室突然静了下去，似乎是有些尴尬。
    早上班主任还跟我们说了那么多，这才过了多久？他老人家说得都对，可是必须得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才行。
    既然已经严以待人，我也不好意思宽以待己。事实上我的确特别不好意思，毕竟那水基本上是我喝掉的。也想过去打水，可是却遇到两个不能回避的问题。其一，已经三顿没吃东西，我感觉自己有点虚；其二，想去抬水可是没人一起。
    这两个借口让我像只鸵鸟，死死将头埋在了书本里。直到老师提着一只桶默默离开教室我才意识到，完全可以一个人提水去。
    此时无声胜有声，一切也尽在不言中。华仔起身去提水桶，我叫住他一起。小桶就算了，我们两个抬大桶。
    这也是华仔的意思，再去一个人提水，班主任心里或许会舒服些。华仔很懂事，而我则满心愧疚。
    然而在走廊居然又遇上了班主任，他在别的班门口照看。那个班有同学夜不归宿，翻墙去了网吧，后来与社会闲散人员发生了争执，听说动静很大。所以现在这节骨眼儿，他们的班主任得过去。咱们班主任就是心太软，不仅临时来守着学生，还得给他们代课。
    班主任跟我们聊了几句，似乎心情不是很好。老人家大多很感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躲在后面装哑巴，反正华仔会说话。琇書網
    手里多了一个桶，心里更没底了。每到这时候我都会直言不讳——我是虚胖。上网那哥们儿也真是的，一没路子二没本事，活该要出问题。
    我也常常往外面跑啊，那不是有人善后么？古月的网瘾更大，初中的时候就能从八楼翻下，现在长本事了估计八十楼都不在话下……
    一个意外发生的时候，另一个意外也不会太远。
    时间已经不早，食堂该是要关门了。教职工楼很远，而且我们没法进去。最让人意外的是逸夫楼，门前停了许多车，看那架势是来了不少领导。保安室的人可忙坏了，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很是活跃。而且这猴子变脸的本事很是高明，见了领导满脸堆笑，就像是熟透了的向日葵，可一见着我和华仔立马就满面乌云了。
    “你们哪个班的？自习还往外跑！赶紧走，不然找你们班主任！”
    我和华仔相视一笑，也懒得多说什么，扭头就离开了。还是那个水龙头，还是那棵歪脖树，还是那黄中泛绿的水。人生就是这样，半点都不由人。
    树下架着一个梯子，两个工人和两个西服站在那里。本来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我和华仔肯定会去凑热闹，然而这会儿却没了心情。拧开龙头，水流还是那么小。我们俩举着桶盖，身体朝前倾，尽量遮盖住，避免树上的枯叶灰尘掉落桶里。虽然水本就不干净，可多做一点就是一点，但求心安。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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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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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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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