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〇 将取必先予 上

    不好，这是有大动静了。终风中学虽然也小有名气，可毕竟不是什么百年名校，那些饱经风霜的历史建筑早就化成泥土了。起新楼必定拆旧楼，因而学校一直是半新不旧的样子。现在为了外表的光鲜，大可以将所有有碍观瞻的东西消灭，何况那几棵歪脖子树？
    我一路狂奔，就差直接从楼上跳下来。原本以我的性子，是绝对不会管这些闲事的，但总觉得对古月亏欠太多，得做点什么。
    沿途都是败叶和枯枝。杂草就不必说了，就差连根拔起。对树木的修剪似乎也是有考量的，有些是拦腰斩断，但更多的则是剪去横生的纸条。有些树的枝条确实很碍事，好端端的突然伸到路上来，刚来那会儿我还真吃了几次闷亏，谁知道会有树枝挡道呢？不过话说回来，树枝这么长肯定不是一年两年就行的，这可以算是终风一大奇迹。
    别的树没怎么碍着别人，可是叶子秃了，树干都被踢歪了。它倒好，一天不知道要抽多少学生的脸，可照样活得好好的。看着老树的断臂我心里颇不好受，已经长了记性，就等着别人撞上去好看戏，不成想一节课的工夫它便残疾了。
    假如好好修整一下，这棵树未必不能成为一处风景，再加上树枝的典故，没准儿还能青史留名。可惜，如今它跟普通的树再没有区别。
    小路上的树木砍伐得更为严重，但我只是一瞥，没有什么发现。小路难行，整理一下也好，免得被绊倒，更可以避免蛇鼠成群。勉强也能算一件好事吧。
    我感到很纠结，我的立场究竟是什么？学校的建设规划轮不到我插嘴，更何况这样的修整并没有错。不管能否阻止学校的砍伐，我总得有一个合理的、能说服自己的理由。学校并非是我一个人的学校，工人也仅仅是施工人员而已，我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去砸人家的饭碗，这真的合适？
    已经看到了歪脖树，已经看到了拿着电锯的工人，也许下一刻电锯就会落下。这时候，我该怎么办？
    “停下。”我大喊道。
    原来答案并不需要多考虑，在我还在纠结的时候，话已经喊了出来。只有真君子才会始终如一，而我只是一个俗人。xiь.co
    工人已经不再年轻，事实上也只有那些四五十岁的中老年才会不辞辛劳做这样的工作。我不是贬低他们，而是只有他们才有足够的气力和足够的耐性。他手一哆嗦，差点没拿住电锯。
    生活的压力让他的脊背弯了，烈日风霜更让他形容憔悴，光看脸感觉都已经七老八十。但我确定他只有四五十岁，高强度的劳动会使人老得很快，他们一代人都是那样的模样。
    终风只是一县，但是南腔北调合在一起，方言很是繁杂。他的口音很重，我确定他是本地人，可偏偏听不懂他说了些什么。但庒的方言算是有些特点，他应该听得懂我的话。
    惊梦和笑丘也都不是本地人，可是他俩的方言说得比我还溜。笑丘就不用说了，行走江hn七北六十三省的方言必须得会。至于惊梦，那便是神通之妙了。我从未想过，我一个本地人居然都听不懂方言。
    我俩之间的沟通差不多是鸡同鸭讲。他说的我听不懂，甚至后来我也不确定他能否听明白我的话。心里一急，什么瞎话都说。从政府保护珍稀古木到学校不能搞破坏性的建设。
    可惜他只是一个工人，我只是一个学生，我们都身不由己。总不能去抢电锯吧，万一磕着碰着了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口干舌燥，我终究是无法拦下他——一个普通的修剪树木的老工人。
    心有不甘地站在一旁，电锯已经开始轰隆作响。横着锯过去，锯齿已经快要碰到树皮。这样的高科技去对付原始而自然的生命，也许只要十分钟或者更少，百年的造化便会无力地倒下。
    轰隆声变成了咳嗽声，就像是哮喘病犯了一样，电锯胡乱地哀鸣，挣扎了一阵便不动了。不幸中的万幸，电锯居然在这时候坏掉了，工人翻来覆去地看，试图修理，可是锯子却没有一点反应。
    无奈之下，他离开了。或许这样一来树就能得救，或许他只是去换一把锯子。假如真的如我所愿，可能还会有其他的工人来把树锯掉，可这样一来，他的工作会受影响，说不定会少很多收入。
    我胡乱地想着，眼前的树在风中轻舞，扭曲的树干并不粗壮，残存的叶子更算不上漂亮，但终究是有点弱柳扶风的意思。这砍伐之劫究竟是应在谁身上的劫数？树，古月，或者说是我？
    “谁在这儿？快出来！”我大声喊道。万幸现在没什么行人，要不然肯定会很尴尬。
    可惜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我继续说道：“不用躲了，我知道有人在这儿。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巧合，我不相信电锯会无缘无故坏掉，坏得这么恰到好处。必然是有人动了手脚。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师姐？能不能现身一见？”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从教学楼传来几声怪声外，连风声都退缩了。是不愿意与我相见，还是压根儿就是巧合？我找不到答案，只觉得自己像是个马戏团的小丑。
    很多时候，有很多事必须去做，而依靠的并非全是神通。仅仅是救下一棵树，我已经是心力憔悴了。也许对于很多人而言，这并不难，可是我连这样的才能都没有。如果是惊梦，他会怎么做？如果是笑丘，他又会怎么做？
    也许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对普通人而言，很多小事都是无能为力的。比如花坛里的一棵树，比如小区里堆积的垃圾，再比如工地施工的噪声。
    想要做好一件小事，其实真的很不容易。在学校这一亩三分地，随便一个校领导发话就能搞定。只可惜我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用各种办法去求，去骗，去闹。想想也实在太可笑了些。
    钱，权，安知这些就不是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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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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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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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