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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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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项籍那样享受战斗的家伙不同,虞周认为战争就该有明确的起因和目的,战争的手段有很多,不管怎么说,本质上还是为了多杀敌人少死自己人。
    巨盾相护、劲弩呈凶是一种不错的方式,曾有无数先人、后人将其发扬光大。
    就比如飞将军的后人李陵那样,许多人知道此人曾在被匈奴团团包围之后选择了投降,却很少有人知道,当时他以大黄弩且战且退,一天之内射出去五十万支弩箭,毙敌足足一万余!
    更加详细的数字是,李陵领军五千被八万大军包围,突围时尚有三千余人,可惜只有四百回到了大汉……
    没有人知道李陵在那八个血战的日日夜夜里想了些什么,更没有人明白李陵咬牙下令砸碎弩机的时候说出“复得数十矢,足以脱矣”是多么不甘。琇書網
    也许太史公略能体会一二所以才诤言几句,可惜这种想法为上所不容,在刘彻看来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这位恨透了匈奴人的汉武大帝怒其不能死节,于是灭了李陵的三族,对司马迁施以腐刑……
    闲言少叙、总而言之,能让五千余步卒周旋于八万精骑之中反杀万余,弩机的强大毋庸置疑,虞周对此不善加利用才说不过去。
    至于武戚脑袋里的斩将夺旗念头?还是把这种机会让给项籍吧。
    抛开这俩人的武力值差距不说,单说那位上将军馋疯了一样往外冲的劲头,谁敢跟他抢风头?
    楚军分作几股人马齐头并进,没一会儿,就和秦军成了犬牙交错的态势,他们像耙子一样梳理过去,很快就把这片战场变成田垄一样高低有致。
    司徒羿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重复不断的开弓引箭非常耗费体力与心神,他又换回了平时常用的那张软弓,射速越来越慢。
    跟他相比,最先出阵的景寥简直是一头驴子。
    有的人饿过了劲儿反而吃不下东西,有的人醉大发了反而更能喝,景寥出战从来不知道合理分配体力是什么,一鼓作气将浑身精力发泄干净之后,这家伙总是带着一脸不服,也不知从哪提起的力气,愣是每次都能坚持到战事结束,无论时间长短……
    生龙活虎的项箕、身大力不亏的樊哙、见人头眼开的吕马童、下手把稳的钟离昧……这些人发起威来万夫莫当,更别提还有急于建功的项佗、项声之流,真的是心狠手黑。
    暗红的是血、灰黑的是土,白花花的让人不忍心去想那是什么东西,这些最直观的视觉冲击加上血与汗的咸腥味,宛如地狱重现人间,连惨叫声都一模一样。
    越杀人越乱,越冲阵型越散,如果说楚军的乱是为跟上项籍的步伐争先恐后,那么秦军则是被胁裹着搅成了一团。
    人少的一方反冲人多的一方并把战阵完全打乱,这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就在秦人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任凭赵贲竭尽全力约束部下,效果依然有限的可怜。
    阵型是什么?以己之长对敌之短,矛盾配合攻守兼备,这就叫阵型。
    就拿当下的秦楚大战来说,赵贲麾下还有数百辆战车出不去营门无法跑动起来发挥出作用,这就是阵型与部署完全被打乱的后果。
    这是楚军的大幸,也是秦军的不幸,因为他们獠牙还未显露出来就被压住了,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项籍的当头一棒过于凶猛,秦军这只猛兽刚刚张开嘴,一拳砸在鼻尖上的酸涩就让它忍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孙猴子钻进敌人肚子里是怎么干的,项籍此时就是怎么干的,身在秦营,砸破的瓶瓶罐罐全是秦军的、挑翻的营帐辎重也是秦军的,当破坏只有快意没有负担的时候,任由他肆意妄为的后果难以想象。
    战戟带着雷霆之威砸下,之前挡箭的盾牌犹如被巨斧劈开的木柴一样碎裂,片片木屑飞扬中,数名举着长兵硬抗的军士软软瘫倒,胳膊奇异的扭曲着。
    摆脱桎梏以后,盘龙戟更见轻灵,上挑下劈左勾右啄,项籍连个一合之将也无法寻到,经常是一戟下去将人挑在空中抡半圈,等他再变招数的时候,砸倒无数同袍的秦兵早已浑身酥软,也不知还有几根好骨头……
    应对猛将,秦军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绊马索,乌骓颇有灵性,居然知道裹足不前嘶鸣警示。
    天罗地网,能把长戟在手的项籍束缚其中压根不可能,寻常的绳索一划就断,就算有结实一些的锁链,到了较力的时候还是秦军不占上风。
    十个八个的活人拖在身后,项籍行走自如,等秦军再度扑上来更多帮手的时候,他又甩鞭似的一抖落,顿时噼里啪啦散落一地伤员。
    项籍这边杀得兴致勃勃,虞周的背嵬营也没闲着,在红与黑交织成一片的战场中,抱成一团的绛色格外显眼。
    比起樊哙、景寥他们几个,武戚冲锋陷阵的本事算不得一流,但是这家伙受了少时见过的箭阵刺激,从此专攻御守之道竟然也有一番作为。
    一层盾阵一层戟矛,能让龙且的骑兵绕着走的也只有他了;盾盾相护密不透风,盾牌与盾牌的边缘用暗扣连在一起,若想攻破除非有催金断玉之威!
    而现在,这个盾阵呈现于世的作用不仅仅是让虞周的麾下安心以弩建功,说句让人哭笑不得的,项籍冲阵以后中军有攻无守,张良还是被武戚捡回来的……
    “乱了,乱了!全乱了!
    出征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上将军也太儿戏了!
    他就不想想万一自己有个闪失,大楚将来何去何从吗!”
    “子房师兄真是明知故问,上将军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子期师兄就不劝劝?!”
    虞周哀怨的看了张良一眼,满脸无奈:“我最初的时候是想劝说来着,后来发现没什么用,也就不再白费力气了。
    就比如现在这样……我还是想想怎么处置后续事宜更加省心。”
    两个人说着话,周围不断传来弩机击发的声音,盾阵偶尔开合,就有一个倒霉的黑衣军士被戟勾了进来,然后刀剑齐挥再将血肉模糊的一团丢出去,娴熟的如同杀鸡宰羊。
    张良听完之后也是一叹,闭口不再提上将军如何如何,他把袖子一挽卷在手中,又撩起衣服下摆“噌噌”爬上一驾牛车,放目远眺敌我战情。
    初时,项籍好容易撒开欢舍不得一下子结束战事,在秦营中放开手脚狠狠展示了一把自己的雄姿,后来杀着杀着,他就有些没劲了……
    一个力能扛山的家伙,让他拿着砖头练本事肯定不能满足;一柄锋利的战刀,用来砍瓜切菜必然是一种浪费。
    项籍厮杀许久,心里越来越不耐烦,放眼望去,周围的秦军直如草芥一般,有些胆量的受不住长戟一招半式,没有胆量的早已退开很远,看一眼就令人生恶。
    楚军的搏杀声让他冷静一些,抖了抖大氅里的血浆,项籍终于想起自己冲杀而来的初衷,再看时,只见秦军主将赵贲的大纛不知何时悄悄后移一些,即使这样也没有个几百步距离。
    被杀退的吗?秦军没有溃败还真是错失良机啊,既然如此,那就一而再、再而三吧!
    右手握了握战戟,左手拍在乌骓颈上摸了摸鬃毛,项籍腿夹马腹嘴里轻叱,雪白的四蹄快速扬起飞踏,一团乌云携着雷霆之威再度肆虐!
    金铁一般的马蹄声落在秦人耳中,无异于催魂铃一样让人绝望,马上的猛将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有心无力正说此时!
    同样的天空下,脚踏着同一片大地,项籍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象,那些飞速略过眼角的人、马、盾、甲仿佛都成了不会动的死物,整个世界忽然安静下来,乌骓飞驰而过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许多东西忽然一个变成了两个,拖着长长的残影消失在自己身后。
    人影从眼底溜过,人声从耳畔闪过,人血从戟下洒过,仿佛这一切全都成了虚幻,只有玄鸟陨卵的秦字旗依然真实的让项籍厌恶,引得他挑翻无数。
    飞速奔驰的状态下,一切都变得不可轻易捕捉,秦人想要拦住项籍不容易,项籍想直捣对方本阵也不容易!
    因为自从他起了杀心的那一刻,秦军的大纛竟然再次后退避其锋芒!
    如果是虞周在这里,肯定会借机大喊一声“秦军败了”,管不管用的试一试再说。
    但是现在面对狡兔的是项籍,这个骄傲的猎手不容任何猎物逃脱爪下,战马未停的继续往前逼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也许是秦人两度后退同样攒了些火气,也许是他们觉得再这样下去对军心太过于不利,很快,重新稳定下来的赵贲大纛居然开始组织反击,颇有几分退避三舍之后就要反手困兽的架势!
    戟尖再也不能轻易刺穿甲胄,吐了血的敌人萎靡许多却仍带着不屈之意,项籍此时不怒反喜,因为只有亲兵近卫才有这样的表现。
    “那楚贼可敢与我一战!”
    “杨将军!”
    没有通名报姓,没有一句废话,项籍觉得自己之前浪费了太多时间,就必须尽快找补回来。
    迎着杨熊的长矛,他眼也未眨的以战戟劈刺出去,一招一式之间,竟然不是招架对方兵器或者以力相抗借势反击,而是实实在在的无视即将刺入自己小腹的长矛,只求一戟建功的换命杀招!
    杨熊显然也未料到他会如此应对,愣了一下之后,就硬着头皮在手上多加了两分力气。
    别看此人曾经扬言要与司徒羿对射,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对上项籍这样胆敢单枪匹马闯入敌方大营的猛将,能够以血换血都算是赚的,更何况这还是楚军主将,两人身份悬殊?!
    只要伤了项籍,哪怕赵贲把这五万大军丢光了也没事,至少杨熊的军爵和家人可以保住不受株连;只要项籍受了伤,再不知兵的将军也该知道趁虚而入,更何况蒙恬与九原军虎视已久;只要伤了项籍,团团包围之下就有可能把他留在这里,二世陛下的千金悬赏,早就被秦王变成了赏千金,封食邑万户!
    念头转的很快,它们甚至都没成型,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充斥着杨熊内心,只可惜下一刻,填满他胸腔的却是冰凉的痛意加上满嘴咸腥。
    长戟来的比预期早了些,杨熊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项籍手上不敢停,自然也就没给他留出说话的机会,后发先至的战戟一路出溜着往前捅,摩擦着项籍的掌心。
    这种招式有点像是往前轻抛了一下标枪,速度上绝对快,长短上绝对占便宜,但是因为虚握的关系,力道上面却一等一的吃亏,搞不好无法破穿敌人甲胄,很可能未伤敌先伤己!
    问题是……
    项籍本身就是一个违背力气大小的存在,他的虚握,三两个好汉蓄势已久也未必能够接下。
    一戟建功之后,项籍变虚为实继续用力,长戟自上而下划了半圆,随着“噌”的一声,这是戟尖插丶入碎石遍布的土地了……
    被战戟穿透了那个人,更是随之重重的被钉在地上,板冠纷飞、甲胄叮咣乱响,眼睛里的神采越来越暗淡……
    “杨将军!”
    “赵贲何在,快快受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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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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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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