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璧人惊鸿

    盛夏的蝉鸣在刹那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地捂住了嘴巴。立秋后的第一场雷雨如同一片灰色的幕布，沉甸甸地悬在皇城上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腐烂荷叶散发的腥气，那股刺鼻的味道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不断地往人的鼻腔里钻。
    谢明微静静地跪坐在观星台边缘，炽热的阳光晒得她后背发烫，额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眼前的青铜浑天仪，那陨铁刻度被晒得滚烫，腕间银镯与之轻轻碰触时，便发出极轻的嗡鸣声，宛如某种神秘而古老的仪式正在缓缓拉开序幕，这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氛围。
    三日前钦天监新进的司辰官裴琰，正专注地在台下调试漏刻。他月白的襕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他的背上，隐隐透出一片青痕。那蜿蜒的纹路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恰似一条蛰伏的毒蛇，正是北境夜狼卫独有的狼首刺青。
    谢明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划过铜壶刻漏，指甲缝里未洗净的靛蓝染料在渐浓的暮色中泛着幽光，这幽光与春汛时沉船毒箭的淬毒痕迹如出一辙，让谢明微心中暗暗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谢姑娘小心暑气。"裴琰仰头递来竹伞，动作显得温柔而体贴。然而，在他袖口滑落的迦南香串却暴露了一些问题，银丝缠着的三圈机关锁链泛着冷冷的光。谢明微怯生生地后退半步，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着她。
    伞柄"不慎"撞上浑天仪，仪盘磁针突然偏向北境星野，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她垂眸避开青年关切的目光，余光却紧紧锁住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羊脂白玉上用腐骨草汁蚀刻的暗纹，正与玄夜司三年前截获的北境密令残篇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当裴琰转身拭汗时，后颈衣领下滑的刺青在夕照里泛着磷粉幽蓝，那是夜狼卫执行"诛凤令"时才会显现的标记。看到这一幕，谢明微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她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一场极其危险的阴谋之中。
    酉时的闷雷如同滚滚的巨轮，狠狠地碾碎了满池荷香。林清欢身着华丽的鎏金裙裾，提着改良的"听雨莲灯"踏入宴席。她的裙裾轻轻扫过裴琰的襕衫下摆，带起一阵轻微的风。裴琰站在铜壶滴漏前，调试的姿态专注而优雅，指尖拨动齿轮的动作让林清欢恍惚间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实验室，那时学长调试光谱仪的手也这般骨节分明。
    "此灯需配磁勺指南针方能显妙处。"裴琰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浸了蜜一般甜润。他取出天工阁新制的磁勺放入灯座，莲灯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随着磁力缓缓转动。谢明微在廊柱后看到这一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那磁勺早被玄夜司换成北境狼首符，此刻灯影正将"凤栖梧桐"的吉兆扭曲成蛮族图腾，一场新的阴谋正在悄然展开。她状似无意地撞翻冰鉴，融化的雪水漫过金砖，磁勺遇水显影的纹路爬上青玉案面，竟是三皇子猎场坠落的陨铁密文。这一系列的巧合，让在场的人都感到震惊不已。
    御史大夫的惊呼打破了宴席的祥和气氛，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神秘的莲灯和磁勺。浑天仪方向的赤色烟柱冲开雨云，在空中凝成夜狼卫的獠牙刺青，那狰狞的形状让人不寒而栗。林清欢却仿若未觉，依旧痴望着裴琰讲解磁力原理的薄唇，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就在此时，她袖中的机关蝴蝶突然振翅，翅粉里混着的玄夜司磁粉，此刻正吸附在裴琰暗藏的密函上——那函上"诛凤"二字被汗水晕开，像极了心形的血渍。当裴琰伸手替她拂去肩头蝶粉时，谢明微的银镯轻叩廊柱，震落瓦当上的磁石弹丸，那弹丸滚入池塘的涟漪，惊起一尾金鲤撞碎了水中的狼首倒影，一时间，水面波光粼粼，鱼影闪烁。
    子时的雨帘裹着打更声，密集的雨滴敲打着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谢明微独自一人在玄夜司密室转动星盘，她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韩昭呈上的密报泛着迦南香的气味："裴琰约林清欢子时三刻听雨亭相会。"
    谢明微微微皱眉，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将磁粉掺入胭脂盒，指尖轻轻抚过北境舆图某处，心中暗自盘算着："把这盒混着狼毒的妆粉，放进林姑娘绣给裴司辰的香囊里。"香炉中升起的青烟扭曲成林清欢对镜梳妆的模样，那姑娘正用掺了情蛊的玫瑰露描眉，却不知蛊虫早被谢明微换成嗜磁粉的尸蚕。
    五更天的梆子声如同死亡的丧钟，无情地碾碎了残梦。林清欢在荷塘边为裴琰系上香囊时，迦南香串突然断裂，木珠滚入池塘溅起诡异蓝光。那蓝光在黑暗中格外耀眼，仿佛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谢明微立在垂柳影里，静静地看着青年俯身打捞的脖颈弯成优美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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