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沉默

    ——旧日回忆*——
    那是小楚昭第七次跟在楚璋身后，偷偷学拳的时候。
    楚昭在学做一个回身出拳的动作时，脚下一滑，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脸朝地的扑倒在了地上。
    额头触地的声音，很重很清晰。
    楚璋打拳的动作一顿，他回身看向楚昭，他以为像楚昭这样小的女孩子，是会直接哭出来的。
    可是没有。
    对方就保持着扑倒在地的动作，像只小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楚璋眉头皱起，有些怀疑楚昭是摔晕了。
    他刚要上前，顺便在心中回想了下，家庭医生的电话。
    下一瞬，地上的小乌龟拱身起来，撑成一座小桥。
    楚璋顿住脚步，有些不明白像楚昭这样的七岁小孩，脑子中都在想些什么。
    他重新转回身，装作不在意般继续打拳。
    健身房西南角的墙面上，镶嵌着一面透亮且大的镜子。
    楚璋边打拳，边靠近那面镜子。
    镜子很清晰，将在他转身重新打拳后，小楚昭的一举一动都映照得很清晰。
    楚璋就看着，由楚昭撑起的那座小拱桥，在他转回去不久后，像豆腐渣工程一样，忽地就塌陷下来。
    小楚昭还抱着膝盖，灵活地翻滚到正面。
    “不丢人不丢人……”楚璋听见楚昭小小的声音。
    “哥哥一定没看见的！”
    楚璋：“……”他看见了。
    楚璋并不理解小楚昭在想什么，也并不明白，为什么小楚昭看到他重新开始打拳的背影，会露出那么庆幸和满足的表情。
    他明明听见她摔倒的声音，都没有过问她一句……她在高兴什么呢？
    楚璋不明白。
    ……
    ——书房*——
    楚璋：“楚昭，你这次出国，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是一切按下暂停键，楚昭极缓慢地眨眼，像一只蝴蝶的轻颤。
    她抬眸同楚璋对视，所有情绪都沉没下去。
    楚昭忽然问了个全然无关的话题：“下个月母亲的生日，乌岸山之行，大哥希望我去吗？”
    楚璋神情漠然，毫不犹豫：“不希望。”
    楚昭点头：“我明白了。”
    “那大哥，你还问刚才那句话做什么呢？”
    楚璋的面色骤然沉下来，眼中聚着尖锐的冷意：“所以你真的要走？”
    “大哥何必生气呢？”到了这一刻，楚昭居然才是平静的那一个：“我以为大哥查到这种事，只会觉得舒心才对。”
    “毕竟，一直以来，我的存在不是都让你烦心吗？”
    楚璋并不否认这一点，甚至如同下判决书般道：“我始终认为，你不适合楚家。”
    “……”楚昭垂下眼睫，她甚至轻笑了下：“是，在大哥眼里，我从来都不配做楚家人。”
    “楚昭。”楚璋面上竟晃过一丝烦闷：“为什么你说话总是这么尖锐？”
    她尖锐？
    楚昭真是每次回到楚家，和她这些所谓的家人相处，都总能收获到新的荒唐笑话。
    楚昭：“我也不是第一天不讨喜了，大哥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种蠢话？”
    蠢话？
    楚璋没想到楚昭居然敢和他这样说话，周身气势越发低沉冰冷起来。
    “你真是翅膀硬了。”
    “如果不是我帮你收尾，你以为你拿去国外参加画展的借口，真的就能瞒过父亲？”
    “他现在是因为你拜了苏教授为师，所以事事对你多有容忍。”
    “可苏教授也不可能护你永远。”
    “尤其是你准备离家出走这种事，只要父亲不许，你走不出G城。”
    “哈。”楚昭深吸一口气：“好大的威势，大哥现在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我要现在对您跪下，向您道歉，让您原谅我对您言语上的不敬……”
    “楚昭！”楚璋再忍不住，怒意外露地喝断了楚昭的话。
    “你真是无可救药了。”
    “家里养大你到如今，倒把你养出一肚子的怨气来。”
    “你现在把我们当什么？你的仇敌吗？”
    “那大哥呢？”楚昭上前一步，双眸直视楚璋的眼睛：“大哥把我当什么呢？”
    “从我七岁被接回到楚家，直到现在，大哥你有一日把我当你的血肉至亲，当成你需要关心爱护的亲妹妹吗？”
    ……她还是问出口了，楚昭想。
    在离家前，楚昭其实真的不想再去想，她和楚家人之间的任何一件事。
    毕竟楚昭很清楚，看开也并不意味着，过去的事就能跟着过去，不在自己的身体和心理上留下痕迹。
    楚昭很清楚，不可能的。
    她每次不受控制的低落情绪，对于未来的毫无希望，对于自身的厌弃，和下意识的自我贬低，还有那些总觉得自己不配的想法……
    这些都是过往在她身上刻烙下的印痕。
    楚昭很清楚，自己根本没有好起来——
    只是因为她心中有了对未来的一点期盼，才可以继续像一个积极正常的人，努力地向上，向前。
    她想有不一样的未来。
    可过去同样无法抹去。
    所以楚昭问出了口，为楚璋冠冕堂皇伤害她的毫无自觉。
    “……”楚璋没想到楚昭会爆发出，如此强烈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楚昭也许不应该剪短她的刘海，这样他就不会注意到她的眼神。
    不会发觉当他被楚昭注视时，内心深处下意识地逃避。
    楚昭其实也并不期待，楚璋能有好的回复，可现在，这算什么？
    这冗长的沉默算什么？
    难道巴不得她赶紧滚至国外，再不要回到楚家来的大哥，也会对她有一时片刻的心软？
    不肯对她直白地说——是，我确实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我的妹妹。
    楚昭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宽宥的体贴。
    她只觉得恶心，胃部一阵阵的翻涌，如果不是地点真的不合时宜，她真的快要原地吐呕出来。
    要冷静，楚昭竭力控制自己。
    她还有别的想试探出来的事。
    楚昭：“如果这个回答不上来，那么，大师和乌岸山的还愿是怎么回事？”
    楚璋眼皮一跳，面色沉肃下来，用比之前还冰冷的告诫口吻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也不要去乱查什么。”
    他看楚昭神色平平，楚璋眉头皱紧了些：“旁的话你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谨记，不要去查。”
    “……”楚昭敛眸：“大哥还有别的事吗？”
    楚璋：“离开之前，不要做会伤害到小芙的事。”
    “……”楚昭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她再没说一个字，转身就向门口处走去。
    临至门口，楚璋的声音，在楚昭身后响起。
    “既然决定要走，那就再也不要回来。”
    楚昭没有片刻的停顿，转动门把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楚芙房间——
    楚芙收到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知博链接。
    楚芙复制下来，打开知博界面，皱眉念出相关信息：“全网阅读量超4亿，点赞破1亿……《今天的小蜗也在找朋友》……”
    “童趣治愈系天花板漫画家——星月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