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崩塌

    “二哥，你要去哪里？”楚芙叫住面色惨白的楚叙。
    二哥……
    楚叙急急回身，看到的却是楚芙的面容。
    他眼神暗淡下来。
    是了。
    怎么可能会是楚昭呢？
    小昭早从他没有及时帮她澄清骂名，之后，就再没有理会过他了。
    更别说叫他一声二哥。
    他发过去的信息，打过去的电话，甚至最后当面去见她，她都不愿多理会。
    等到宋慧春死了，他和她的关系，就更糟糕了。
    楚叙没有回话，他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
    二哥居然没有理自己。
    楚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她咬住下唇，心口突然升起的惊惶，让她下意识地上前，拉住楚叙的手臂。
    “二哥……”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我陪你去看医生，或者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的。”
    楚叙停住脚步，侧眸看了楚芙一眼。
    这一眼极短，却又极为陌生，像是在看一个需要去重新认识的人。
    楚芙心下一紧，握在楚叙手臂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开了些，又猛地收紧。
    楚叙垂下眼睫，没有再看她：“你回去吧。”
    回去？
    这算什么回答？
    妈妈昏睡过去前还一直喊楚昭的名字。
    大哥嘴上说着不管楚昭，可还是会在他刚被救出来不久后，就询问楚昭的下落。
    现在就连最宠她，也最了解她心中惧怕的二哥，也要抛下她，去站到楚昭那一边吗？
    楚芙：“你是不是觉得都是我的错？”
    “是我故意害小望被树枝砸了脑袋，也是我拖累了你的脚步。”
    “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拉不住楚昭，她也就不会滚下山坡，到现在都音信全无！”
    “够了！”楚叙挥开楚芙的手臂，情绪突然间的爆发，让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楚叙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他没去看楚芙红透的眼眶：“你回去照顾妈妈，还有小望。”
    楚芙一颗心沉下去：二哥没有反驳她的话。
    他居然没有反驳她的话。
    眼泪滑过面部，落在口唇间，温热与苦涩一同袭来，楚芙才发现自己哭了。
    “所以你真的觉得是我的错。”
    “你觉得我拉你的那一下，是我故意想看楚昭跌下去。”
    “而不是我真的踩到了石头，险些跌倒，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楚叙只沉默不语，甚至想要绕开她，继续向外走。
    楚芙的一颗心，彻底跌进了深渊。
    她笑了下：“这样也好。”
    “确实是我讨厌楚昭，讨厌到恨不能她能彻底消失。”
    “所以当我看到二哥你要伸手去救她时，我赶紧装作要摔倒的样子，故意在背后拉住了你。”
    “也因为这样，你才没能救下楚昭。”
    “这样的真相，会不会让二哥你心里好受些？”
    楚叙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浑身都发起颤来。
    他想起楚昭了然的眼神，想起她的乌发扫过他的手指，最后下坠，下坠，不停地下坠。
    遥远的洪流再次奔腾而下，在漫天无尽的黑暗里。吞没一切声息。
    他看不见楚昭。
    楚昭像是真的成了她自嘲时，和他提起过的影子。
    她成了影子，他握不住，也看不见，融进泥石里的影子。
    可他为什么没有拉住她？
    在那样紧急的一瞬，他明明看见了她，为什么还是没有拉住她？
    他为什么没有拉住她？
    “二哥。”楚芙握住楚叙发颤的手，泪珠滚落下来，砸落在楚叙的手背，透过他的指隙，落进他的掌心，留下灼微的烫意。
    “对不起，我说的都是气话。”
    “我只是太害怕了，二哥，我不是要故意说这些话，来让你难过的。”
    “我和你一起回乌岸山，我们一起去接姐姐。”
    “姐姐肯定不会有事的，我相信姐姐，所以，二哥你也相信我，好不好？”
    楚叙眼睫颤了下，这一次，他没有推开楚芙的手。
    ———*
    屋门也在这一刻，被来人匆忙打开。
    楚滕面色难看，连屋内一双儿女间，明显不对的氛围，他都没有注意到。
    楚滕：“刚刚乌岸山那里传来消息，山石二次崩塌了，救援行动被迫暂停。”
    像重锤砸过头部，楚叙脑中轰的一声。
    楚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他拨开楚芙的手，快步走到楚滕面前。
    “什么时候的消息？”
    “楚昭呢？”
    “那楚昭怎么办？”
    “楚昭出来了吗？”
    “所有从乌岸山救出来的人，都确定被送到这家医院了吗？”
    “会不会哪里漏掉了，我们都没看到她，她就被送到了别的地方……”
    “楚叙！”楚滕提高声音，打断了楚叙一连串的话。
    “你冷静下来！”
    “我冷静不了！”楚叙双眼泛红，内里的血丝根根分明，清晰可见。
    “那是我的妹妹，是我们的家人，是小昭……”
    “小昭到现在都没有消息……爸你真的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你怎么能一点都不担心？”
    “你！”楚滕被他气得面色发白：“你真是疯了！”
    “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她就是我们全家人的克星，我们都出事了，她冷心冷肺的估计都不会有事！”
    “冷心冷肺？”楚叙真的快要疯了：“你怎么到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绕开楚滕，快步向门口冲去。
    “你干什么？！”
    “楚叙！”
    楚叙头也不回：“我要去找小昭！”
    “你真不是不要命了！”楚滕追出去：“救援队都暂停了，你去哪里能有什么用？”
    “你给我回来！”
    楚叙在楚滕快跟过来前，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
    楚滕追到电梯口的时候，只看到了电梯下行时，飞快变动的数字。
    他气得在空中挥了下拳：“真是失心疯了！”
    ————*
    楚滕盯着电梯门口，发了足足五分钟的愣。
    电梯门开开合合，他都站在一旁看着，目光放空，像是失了魂一样。
    楚昭。
    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女儿。
    她怎么会出事呢？
    楚滕想着那张在他记忆里，永远安静沉默着的面容。
    刘海长长的，盖住对方的眼睛。
    楚滕甚至有些回想不起，对方除了沉默以外的表情。
    他知道这个从小就被他送至外地的女儿，从他停了对方的银行卡，楚昭却迟迟不向他低头，甚至直接不回家后……
    楚昭就和他离心了。
    不，或许应该更早。
    楚昭有了宋慧春，所以血脉亲人在她眼里，很重要，但也可以不重要。
    他没想到会有宋慧春的存在，所以这些年来，他试着对楚昭做的一切训导，都成了一个人的白费功夫。
    楚昭永远都不会成为，他想让对方长成的样子。
    楚滕当然会因此羞恼，甚至恨不得从未有过这个女儿。
    可这也并不代表着，他真的愿意看到对方死去。
    “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楚滕心里没有难过，只有满满的困惑和不解。
    他觉得荒谬。
    楚昭还没有消息是荒谬。
    楚昭没被救出来是荒谬。
    山体崩塌是荒谬。
    救援暂停也是荒谬。
    一切都太荒谬了。
    他们明明就是像从前，文澜每一次的生日一样，一家人一起出行游玩——
    怎么偏偏就在这一次，遇上了这样大的事故？
    只是爬个山而已。
    又不是什么极限运动。
    山塌怎么会这么轻易？
    生命怎么会这么轻易？
    他不相信。
    “爸爸……”身后传来楚芙隐带颤意的声音。
    楚滕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转过身来，楚芙看到了楚滕通红的眼睛。
    “……”楚芙张开的唇僵住，世界在她眼中，流沙般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