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过往之境（7）

    “聒噪，聒噪。我就不该带上你。”
    “明明可以救他们的，明明可以！你只需要开口说句话，就可以避免这一切！”
    “凡事皆有定数，修者不可逆天而行。”
    “你是明理，可逆天而行的明明就是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于旁人，你以天理之名袖手旁观；于自己，你倒行逆施！先强入魔道修魔不成，后企图以逆转之术改命！难不成这世间只有你千叶佛莲特殊，连天理都要以你为先吗！”
    千叶直视着半缘小和尚的双眼，目光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正色：“对，没错。我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佛魔伴生莲，我不特殊，还有谁特殊？”
    小和尚噎住，竟无言以对。
    千叶乘胜追击道：“佛莲子由我化生，逆转之术因我而生，我自己的东西，就是滥用，你又能如何？”
    “......”
    “你想为他人改命？可以。你大可以去！尽管去！你有本事事后跟我争辩对错，你有本事别被我掣肘啊！”
    小和尚先前的气焰被千叶三言两语浇熄，他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小和尚眼中，千叶不一样了，或者说，是与他一开始想象中的不同。
    “我一直认为你是慈善之人......”
    “你对我的期待很高，可惜，世上没有哪个人会彻头彻尾的慈善，包括神佛。”
    小和尚咆哮道：“你不一样！”
    喊出这句，小和尚自己都被怔住，恼羞成怒地反身冲出山洞。
    千叶为此恍惚一瞬后，见小和尚要离开，抡起手刀将其劈晕。
    “待逆转结束，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要是拦你，我就不叫千叶！”
    这一下，千叶使足了力气。她本可以用温和的昏睡术，可她实在是太想教训叽喳个不停的小和尚了！
    地上是昏死的小和尚，林间则时不时传来方回隐神的狂啸。
    一个人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
    太阳一点一点西斜。终于在黄昏时分，林中的动静才消失。
    方回隐神的这个坎差不多算是过了。千叶这么想着，驱散结界，找了过去。
    千叶先到山顶阁楼逛了一圈，没有找到方回隐神的踪迹，想到他可能和小姑娘在一起，千叶又去了悬崖。
    果然，峭壁凹槽处，方回隐神正抱着小姑娘的遗体。
    “你与这孩子究竟有何缘分，怎会因她入魔？”千叶上前直截了当地问道。
    方回隐神对外界的声响充耳不闻，执着于清理小姑娘的遗体。
    “我逆转而来，就是为了帮你破除心魔......”
    “帮老夫？你说的帮，就是先看着老夫入魔，再化解？”
    “是。”
    “如此帮援，老夫不要也罢！”
    小姑娘脸上的血迹已被方回隐神擦拭干净，方回隐神将那颗碧绿色的救命丹药放在她身边，便撇下千叶离去。
    千叶跟上：“你若对此不满，我可以将逆转之术传你。”
    方回隐神闻言顿停在阁楼之外：“此术逆天，不应存世。”
    听出方回隐神话中拒绝之意，千叶才道：“你连自身命数都不敢擅改，缘何怪罪我冷眼旁观？”
    方回隐神推门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剧烈颤抖。顿时，他周身魔气四起，隐隐有再次狂暴的趋势。
    千叶见自己所言戳中方回隐神要害，意识到方回隐神神智尚未稳固，恐徒生变故引发祸端，于是放低了姿态。
    “神帝、祖佛尚不能逆天改命，况乎你我？——我虽不能阻止事情发生，但我定会竭力止损。方回隐神若信我，还请告知个中缘由。”
    “不能逆天改命......不能逆天改命......”方回隐神反复叨念着这句话，像是在体味又像是在劝慰。他颤抖的手逐渐恢复控制，“罢了，你随老夫来。”
    方回隐神让千叶在诊室落座，继续用银针为其探脉。
    “好闺女长得跟老夫亲闺女有八分像——老夫当年没能救得了亲闺女，今天，也没能救得了好闺女......”
    方回隐神以医入道。
    入道者不同于修者，修者修足法力与功德即可大成；而入道者身无修为，除了功德外，只讲究论道专精之心，是于当世身死后飞升。
    当年方回隐神醉心于医道，除了四处搜治疑难杂症之外，其余一切都不放在心上。直到周围人，包括自己陆续身死后，他才后悔，可为时已晚。
    “老夫那亲闺女和好闺女差不多大。那天呀，她就躺在老夫怀里，怪病疼得她汗湿了一床又一床被褥......见老夫掉眼泪，她就强惹着疼，抬了胳膊给老夫抹泪，笑着说‘爹爹别哭，我不疼，一点都不疼’，那是老夫第一次好好看她那张小脸......”
    说到这里，方回隐神鼻音加重，喉头变得梗塞。
    “......老夫那一辈子，跟冥王抢人，就输过一次......就这么一次，怎么偏偏就把自己亲闺女输进去了......”
    “几万年过去了，老夫还记住她临走前那张小脸......笑盈盈的，眼睛弯弯的，比月亮还好看......她那......俩小梨涡......一边深一边......浅......呼——嘴里还豁着两颗牙......”
    一时间，除了方回隐神无序的喘息，诊室内听不到任何别的动静。
    静谧了好一会儿，方回隐神又突兀开口：“好闺女也不该死。”
    千叶觉出方回隐神气息紊乱，便未置喙，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是个好闺女，是老夫害了她，是老夫不敢救她。”
    “她那混账爹跟老夫当年有的一拼。他给了好闺女一个‘霉娘’的名字，就再也没有管过她一天......”
    “即便如此，老夫向好闺女要眼睛，她给；要舌头，她给；要手要脚，她都给！她跟老夫说‘我爹是最好的爹，别人都夸他，他现在不好是因为他病了。大神仙要是能救我爹，想要什么我都给。哦对了，我最宝贝的东西也可以给大神仙’，你可知道她最宝贝的是什么东西？”
    “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木马，她说那是她娘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是他爹的宝贝，也是她的宝贝，是她背着他爹偷出来的。”
    “这些老夫都没要，你猜，老夫要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