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玉其表

    晚来风凉，月色幽柔，薄云轻淡，斜柳撒金。
    金柳树下，秭归神君就着一碟腌笋丝，独饮独酌。
    青灵还跪着，夜色里，单薄而摇晃的身影看得菡笙心里阵阵发酸。
    “那个......”菡笙犹豫了好一会儿，斟酌着话语，“地上挺凉的......”
    秭归神君淡淡地扫了青灵一眼：“蛇性本寒，何来怕凉？”
    菡笙一噎，顿了顿又道：“你看她都快晕过去了......”
    秭归神君递来一记轻屑的眼神：“眼瞎了么？”看来气还未消呢！
    菡笙一堵，看着颠头晃脑的青灵，投去了无比同情的目光，正好风吹起她的一片裙角，露出了团成一团的下半身，顿时讶然，这哪里是要晕过去，分明是在打盹！
    自作多情的菡笙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感情，索性干脆闭了眼，装瞎得了！
    “起来吧！”秭归神君忽然发话。
    青灵倏地睁开眼，好像没听清，迷糊的眼睛蒙惑地看着秭归神君。
    秭归神君摊开掌心，其上赫然出现一颗莹莹生辉的夜明珠，菡笙看着很是眼熟。尚未来得及细看，秭归神君将夜明珠掷给青灵：“听说锦绣仙子刚织了一匹流云锦，告诉锦绣仙子，本君要一件流光裙。”
    “哦......”
    青灵接了夜明珠，托着长长的尾巴眨眼便蹿没了影。可眨眼又风一般地窜回来，眨着亮幽幽的眼睛，不确定地问：“是是是......是仙裙么？”
    秭归神君淡淡地“嗯”了一声，青灵却忽地喜极而泣，激动得扒着秭归神君的手臂，语无伦次地道：“师......师傅，您对青灵太好了！您.....您都几千年没换过一身新衣了，头一回做衣服，却是给青灵的......”
    “咳咳咳......”菡笙忍不住咳了起来。
    只听说过穷鬼，还没听闻过穷神的。神仙随手便可幻出华美的服饰，这厮几千年来连一件像样的衣袍都没有，显然说不通。且凭他那俊美的皮囊，也不是不可能获赠一二件衣物的，连大王丹那样听起来很宝贝的仙丹都有人送，何况是披身之物？唯一能解释便是：这人忒邋遢了！懒出了天际！举手之力都闲费劲！
    顶着一张人神共愤的脸，却是如斯德性，真堪堪应了那句话：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青灵此话一出，秭归神君手一晃，酒从壶嘴抛出的水线随即偏离了轨迹，撒到了桌上。
    青灵带着欢喜雀跃的心情欢唱而去，菡笙还在时不时咳两声，灵眼里饱含着明晃晃的嫌弃。某人却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倒酒，动作流畅优雅，他徐徐幽幽地道：“我想了想，青灵说的对，这衣袍是该换一换了，往后的新衣，便由你裁制吧......”
    “不！”菡笙果断拒绝，凭什么让她做这做那的？别以为将她掳来，她就听他使唤了！
    面对菡笙毫不上道的态度，秭归神君浑不在意，颇为惋惜地道：“本来看你可怜，打算渡些灵力与你，助你修行......看来......”
    “好！”菡笙立刻改了口，惟恐他不信，又以十分真诚的语气补充了一句，“为秭归神君裁衣缝裳，是菡笙几世修来的福气，菡苼求之不得呢！呵呵......”
    “菡笙......”秭归神君轻声低喃，将这两字在嘴里咂摸了一遍，才晃着手里的酒杯，不咸不淡地道，“且看你如何表现吧。”
    “那是自然。”菡笙有些狗腿地回道。
    这时，又一阵风旋来，菡笙身子晃了晃，镇定下来一看，又却是青灵再次去而复返。她将夜明珠递给秭归神君：“师傅，锦绣仙子说这珠子有瑕疵......”
    秭归神君将那夜明珠接过来，转了转，菡笙灵眼看去，竟看到珠子上刻着两个熟悉且歪扭的小字。难怪她看这夜明珠眼熟呢，这分明就是她的东西嘛！但凡她的东西，她都习惯性地做个标记，刻上她的大名以示物件的归属。
    “哼！”菡笙暗哼，真是没想到，这鸟人竟没脸到如此地步，偷拿她的东西作财资，为他徒弟作漂亮衣裳！不要脸！
    “哦，”秭归神君假模假样，作恍然状，“这夜明东珠是菡笙的啊？”
    “那当然是小爷的东西！”菡笙在心里横眉怒目张牙舞爪地大声嚷着。
    可表面上，她一边磨着牙槽，一边装作荣幸倍至地谗笑道：“神君若不嫌弃，便当作是菡笙孝敬您的......”
    秭归神君忽而勾唇，露出一丝意味莫名的笑来，仿佛初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衬得整张脸明艳生辉。
    秭归神君又拿出一坛百花酿，递给青灵：“去吧！”
    菡笙灵眸里含了无数幽愤，直勾勾地瞪着秭归神君。拿她的东西换尽好处，要不要脸啊！啊？
    秭归神君一脸悠然，眼睛半眯，对上她幽愤的目光，流光微闪。修长如玉的手举着琉璃杯，搭在唇角，且顿且啜，姿势随意而慵懒。
    在金柳垂下的千万丝绦折射的流光浮影间，杯中清透的液体轻轻晃着一捧暖黄碎光，将他被酒浸润的唇渡上一层潋滟光泽，分外诱人。微扬的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温润的眉眼，若暖玉生烟，缥缈而梦幻。
    菡笙只觉心跳渐渐乱了节奏，稳了稳心神，收回视线，垂了头，心里暗哼：这个妖孽！
    可一想到这个妖孽，把她抓来，就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竟生生扯住了她追逐梦想的脚步，心头又一阵愤慨。她把头一偏，不稀得理他！
    秭归神君抬手蹭了蹭那洁白的花瓣，似是安抚，又似是逗弄。菡笙频频闪躲，就是不愿让他碰。可这厮却一点也不识趣，没完没了起来，那讨厌的手愣是追着她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