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该爱还是不该爱？

    废墟之上。
    少虞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渐渐积聚，强大到让她根本生不出反抗之心。
    又或者说，反抗没用。
    虚无的魂体飘散在半空之中，身形和正常人并不二致，却好像天上万千神佛，压迫感十足。
    五官模糊得看不太清楚，但身形颀长、仿若修竹。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宛若云雾缭绕，超然出尘。
    腰间挂着一个小包，看上去放不了多少东西，却重要得让他足以随身携带。
    又在楼阁烧毁后出现，说了那句帮他给了她解脱的话。
    少虞大概猜到他是谁了。
    “云雀的主人，是你吧？”
    容止渊一怔，视线诧异地将残魂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云雀的主人？他就是那个做出那些诡异木偶人的变态？”
    他言行向来放浪形骸。
    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位只剩下一缕残魂也依旧强大到让少虞忌惮的存在，只要勾勾手，就能把他们俩像摁死一只蚂蚁样弄死。
    少虞惜命。
    朝那缕残魂拱手作揖。
    “请前辈恕罪，他脑子不好，只是想夸您雕刻技术高超。”
    容止渊：“？”
    谁脑子不好？他脑子好着呢！
    他刚想出声反驳，猛地被一只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按着脖子弯下腰，冲着前方的魂体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你干什……唔！”
    她竟然给他下禁言咒！
    现在少虞的修为比他高，他根本没法解开。
    容止渊憋屈得很又无可奈何。
    “哈哈，他说的倒也没错。”
    好在那缕残魂没因为容止渊的冒犯之言而生气。
    “云雀是我雕刻出来的，也是我将它变成了人。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生出喜怒哀乐，像真正的人一样，有了贪嗔痴……”
    残魂沉沉地叹了口气。
    “是我该对你们说声抱歉的。”
    看不清五官的脸悠然望向远方，将一切缓缓道来。
    “我孤独得太久，偶然间去东洲，看到了精巧的木偶玩具，便将制作技艺学了来……”
    他动手能力很好，将每一个木偶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可雕刻得再多，这些木偶终究是死物。
    不会动，不会说话。
    “于是，我将灵力和操控术注入木偶之中，让它们动了起来。只是灵力终究会消耗完，操控术的可持续时间不能过长。”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用炼器的方法将木偶炼化，让它们生出低级的灵智，能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互动。”
    “可我没想到的是，这批木偶之中的一个随着和我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灵智也越来越高，就好像成为了真的人一样。”
    少虞了然。
    “这个木偶，就是云雀。”
    “对，”魂体继续道，“一开始我还很欣喜，终于有人能永远陪伴着我了，可渐渐地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它会开心、会难过、会生气，甚至会因为我而……”
    “杀人。”
    少虞替他说下去。
    “云雀知道你喜欢木偶，就用真的人帮你做木偶，毕竟真人做的比木头做的更加好看、更加栩栩如生，对吗？”
    魂体顿了顿，似是知道有些不堪回首，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愧。
    “……没错。”
    “那你为什么不毁了她？”
    既然他是创造出云雀的人，那么自然就有将云雀销毁的能力。
    可他没有，反而是将云雀困在这秘境的阵中阵里，让后来进入秘境中的许多人都枉送了性命。
    “因为、我爱她。”
    他自嘲一笑。
    少虞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的话，表情不可置信地反问。
    “你爱她？爱一个木偶、一个假人？”
    “很可笑是吗？”
    少虞不语，但表情已然默认。
    “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但它就是发生了。”
    魂体缓缓降落在那片焦扑扑的废墟中，用木头做的云雀早就已经变成了焦炭，辨不出来也找不到。
    他就这么低头凝着，就好像在看着云雀般。
    “她陪了我很久很久，我舍不得毁了她，于是我创造了这个秘境，将她困在这里。”
    少虞：“你是想让她自生自灭吗？”
    “不，”魂体摇了摇头，“我一开始觉得时间能冲淡一切，等我对它的感情淡了，倒时再来解决它不迟，可我没想到……”
    “你死了。”
    少虞补刀。
    “你意外身死，这秘境就成了无主之物。里面的一切都脱离了你的掌控，包括云雀。”
    “她是因你而生，她所想的一切都是你。她不知道你为什么把她关在秘境中，只以为你外出了要等你回来。”
    “秘境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毁了很多你做的木偶。可这里面材料有限，于是云雀就又动了用真人做木偶的念头。”
    少虞扯了下嘴角，觉得讽刺。
    “她跟我说过，怕你回来看到木偶少了会怪她，所以她要赶在你回来之前多做几个好看的木偶。”
    “可她不知道的是，把她关在这的人是你，而你、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上了云雀，却清楚地知道云雀不过是只木偶。即便它生出了灵智，但归根结底依旧是没有生命的木头。
    所以可以把它关进了秘境中，让它在漫长的时间长河里独自等待。
    等到他有天不爱了，再来毁了它。
    如果云雀是真人呢，他又当如何？
    “是啊……”
    他叹息一声。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亲手造就了它，却也将它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少虞未做评判。
    他和云雀谁对谁错，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是他一开始制作木偶错了吗？还是他对云雀的爱错了？又或者云雀对他的执念错了？
    他们俩就像是一团缠在一起的乱麻，永远也理不清楚了。
    “罢了，往事已矣。现在云雀已死，我这缕残魂也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原本还有点实的魂体渐渐变得越来越透明。
    “等等，我们要怎么出这个阵？！”
    少虞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等下他消失了，他们还出不去那不是白忙活一场。
    “往东边走，那是我为它留的出路，可惜……”
    后面的话少虞已经听不清楚。
    但她大概能猜到他要说的应该是，可惜云雀从未想过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