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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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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宅事自然得在后宅中解决,秀姨娘没多久便接到请柬,说是陈国公夫人设宴相邀,好几位相熟的夫人太太都会过去。
    纪国公早年丧妻,之后一直不曾续娶,连皇帝有意说媒都被拒了,在京中一直有个深情不悔的美名——当然纳妾是不算娶的,纪国公府中姬妾不少,庶子庶女也不止纪英纪朝云两个,不过因为秀姨娘是先夫人侍婢,因此连她和她的孩子最受看重而已,这些年来,不光秀姨娘主持着府中中馈,连外面女眷们你来我往,也都是她出面周旋逢迎,虽无实名,也类同女主人了。
    她倒也恪守本分,在府中只许人称她“姨娘”,只在外面,人人都称一声“秀夫人”。
    送请柬的婆子跟秀姨娘相互问了好,又委婉提了下“听说云峤公子带着未婚妻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佳人能得他青眼,夫人们都好奇得紧,秀夫人千万别藏着掖着”这样的话。
    秀姨娘谦虚几句,婆子一走,她沉思片刻,便带着请柬去找了纪国公。
    纪国公听后一挥手:“这些贼囚做事就爱弯来拐去,明明是自己不信,偏要借个女眷之名赴什么宴,打量谁不知道他们心思呢?你带着朝云和她同去,记得多教教规矩,有什么好衣裳好首饰给她几件,别丢了我纪国公府的脸就行。”
    秀姨娘领命去了,不多时又回来,带着点忧愁道:“霍姑娘说……她不去。”
    “不去?”纪国公粗眉拧成一道麻花:“可说了是我的意思?”
    秀姨娘笑得有些尴尬:“这孩子出身市井,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胆怯一些也情有可原,国公爷不如给她些时间,慢慢教一教,兴许就好了,倒也不用这么急着将人推出去……”
    纪国公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冷哼一声,站起来大步就走。
    “国公爷!”秀姨娘扶着丫鬟小跑着跟在后面:“霍姑娘还是客人,您千万收敛着点脾气,别吓到人家!”
    吓不吓到另说,主要是公公呵责未过门儿媳这事要传出去,纪国公府又多一个笑柄,到时候丢人的还是自己。
    纪国公挟着怒气到了居翠堂,也不进门,站在院中便叫丫鬟传霍满月出来。
    秀姨娘脚程没他快,落后几步进来时,见他盛怒中总算还懂得守礼,没贸然往未来儿媳屋子里闯,松了口气,才赶紧叫丫鬟搬椅子端茶,自己亲自去找满月。
    满月这几日住在纪国公府,虽没人说过不许四处走动,但周围丫鬟婆子一大堆,又都是生面孔,吃饭喝水都有人在一旁委婉教导,连走几步路都这里有错那里不妥,想去找云峤更不可能,她心头憋闷,索性哪儿也不去,只要了纸笔在屋里教妹妹写字,此刻见纪国公怒气冲冲而来,虽不明白缘由,到底是云峤亲爹,又是客居人家府上,还是出去按着婆子们所教礼仪请了个安。
    “见过国公爷。”
    纪国公见她行动恭敬,面色稍霁,语气却还是有些冷:“听说你拒了陈国公夫人的邀请?”
    原来是为这事。
    满月松了口气,笑着摇摇头:“国公爷误会啦,那位陈国公夫人并未邀请我,只是婆子送信说提到夫人们对我好奇,秀姨娘才问我要不要去,只是我一个乡下平民,又没甚见识,若贸然前去给阿峤哥哥丢了脸,岂不是更糟糕,所以才拒了。”
    这些上层太太夫人们说话七弯八拐,满月一个初来乍到的,又只是云峤在外面私定的未婚妻,并未过什么明路,就算纪国公府将人接了回去,将来是正妻还是妾室也未可知,陈国公夫人自然不会发请柬给她,只能跟秀姨娘旁敲侧击,也正好给了满月装傻的机会。
    她长得娇小清秀,声音又甜又糯像刚出窝的莺哥儿,笑起来颊边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让人一见便从心底生出甜意来,跟纪国公儿女们完全不是一种风格——也不知为何,纪国公听着听着怒气便又少了半分,只深吸一口气,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入了纪国公府,往后便休要妄自菲薄,她们好奇想见你,便让她们见一见便是,只记着谨守本分,莫要行差踏错,自然不会丢国公府的脸。”
    满月笑意未变:“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国公爷解惑。”
    纪国公大度地一挥手:“你说。”
    “陈国公府是不是比纪国公府更厉害,为何国公爷这样怕他们呢?”
    “老夫何时怕过那老匹夫?”纪国公登时一拍桌子,面前茶杯哐当一跳,吓得满月顿时瞪圆了一双鹿眼。
    见小姑娘惊跳起来,纪国公忙放缓了语气:“你初来乍到不懂,往后切不可说这样的话,平白惹人笑话,我纪国公府世代戎马,老夫如今执掌虎符,号令天下兵马,那陈国公不过一介文官,仗着家中出了几位娘娘才抖起威风来,如何能跟老夫比?”
    满月抚了抚心口——老爷子确是号令将士惯了,嗓门粗得跟炸雷一般,也不知这样粗枝大叶的父亲,如何生出云峤那样如谪仙般的公子。
    “既然不怕,”她稳了稳心神才继续开口:“那为何陈国公夫人只说了个好奇,我便得巴巴送到人府上给她看?听起来便好没道理,显得咱们怕了她一样,反堕了咱们纪国公府的威名。”
    纪国公:……
    她说得好有道理,老夫竟无从反驳。
    也是太着急了,只想着借这姑娘洗清自己长子断袖的声名,免得日日被同僚嘲笑,倒忽略了这一层,想想也是,凭什么他们一好奇,自己就得巴巴送人过去?
    但只将这姑娘藏在府里,又怎么证明自己并未撒谎呢?
    纪国公憋了半晌,才道:“倒也不是送上门给人看,你就当跟着你姨娘出去见见客,学学接人待物,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
    满月还是摇头:“可我不想去。”
    她三番五次推脱,饶是纪国公觉得自己已经够大度,也不耐烦起来:“说来说去,怕还是纪云峤撺掇的你,你仔细想清楚,为讨好夫君样样曲意逢迎的是什么人?但凡读过些《女则》、《女诫》,便知相夫教子才是做人正妻的本分,夫君若有不妥之处须得时时规劝,你只知一味听他的话,我看将来也难有什么担当!”
    这话里已经有些隐隐的威胁了。
    满月却懒得去听他的弦外之音,只见不得他什么黑锅都往云峤身上背,闻言也有些生气:“这几日我跟阿峤哥哥连面也未曾见过,如何是他撺掇的我?您这样专横独断,难怪阿峤哥哥宁愿入赘,也不愿回家呢!”
    “大胆!”纪国公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赤果果在面前说他专横独断,气得眼前一黑:“霍……”
    转头去问秀姨娘:“她叫霍什么来着?”
    旁边秀姨娘也几乎吓呆:“回国公爷,她叫霍满月……”
    “霍满月!”纪国公险些将面前黑檀嵌螺钿的小方桌拍散架:“什么专横独断,今日你若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老夫便要……”
    说到这里卡了壳,便要将她怎样?赶出府去?这节骨眼上还指着她洗刷长子的声名,万万不可,打她一顿?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恐怕一棍子下去便没了,云峤如今本就跟家里闹得僵,到时候说不定彻底翻脸,何况毕竟也不是国公府中人,实在没理由打她。
    打也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纪国公只感觉从未这样憋屈过,半晌才想起她话里另一个重点:“你说他入赘又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爹尚在时,家中只两个女儿,一直打算招赘的,阿峤哥哥也应下了。”满月一句话出来,老爷子当场便差点犯了心疾。
    幸好她接着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那时候我银子不够,付不起聘金,才作罢了。”
    纪国公一颗心忽上忽下,听到这里才长出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又要暴怒:“这孽障,竟然连这样的念头都起过!”
    满月皱着眉看他:“国公爷,您天天这样爱生气,对身子不好,别人见了也不高兴,还是改一改的好。我方才说您专横独断,您还不信——我不愿去赴宴,是因为如今雪灾刚过,外面还有许多灾民流离失所,听说城西那边的棚子至今还在搭建,好多百姓每天只能守着官府的赈灾粮活命,一家子分一碗粥喝,您也知道我出身市井,又是穷人家长大的,知道挨饿的滋味,如今虽没能力帮别人,但这样的情形还赴宴大吃大喝,心中也实在不忍的。”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顿时沉默了。
    半晌纪国公才涩声道:“罢了,不愿去便不去,眼下确实也不是时候。”
    老爷子怒气冲冲过来,一脸深思地离开,连相伴了数十年的秀姨娘都深觉罕异,何况满月说话毫不留情,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却半点后果都没有,对脾气暴烈动辄打骂人的纪国公来说,几乎是破天荒第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儿子纪英见过满月之后,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大概当初云峤千挑万选找了这位霍姑娘,确实是有自己理由的吧?
    当天午后纪朝云便又去了居翠堂。
    “我听姨娘说了,今日父亲过来找你兴师问罪,反被你教训了一通,”她一脸难以置信:“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挺大。”
    满月道:“什么教训,不过据理力争罢了,幸好国公爷是个讲理的。”
    纪国公是个讲理的?说出去怕要笑掉人大牙!
    亲女儿纪朝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姨娘说了,陈国公夫人的宴会可以不去,但总不能次次都不见人,”她换了话题:“还说你讲得有理,没必要巴巴跑去别人家里让人相看,所以父亲说了,过段日子天气暖些了,便在家中自己办个宴会,邀请人过来。”
    她有些幸灾乐祸:“这次你可逃不掉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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