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来自何方？

    看着夜旭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楚泠墨突然心里升腾起一个想法。
    或许，自己应该乘胜追击，继续跟他辩驳世界观？
    或许，今天自己有望在这里改变少年的思想，就此制止“君主之焰”呢?
    她便尝试着又往下说下去。
    “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一口一个替人类着想自居，实际上你早已不是人了。”
    “在我们看来，你不过是一个量子意念而已。”
    “你为自己编造了很多，但其实，都是假象。”
    “你是古神，本就是祂们一员!只不过可能诞生自人类意志，所以与你原本的使命背道而行。”
    “你说我是古神?这不可能!”夜旭道。
    “你当然是，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特殊能力?”楚泠墨反问。
    夜旭愕然。
    凌驾于自然之上的能力，真的来源于“游戏”?
    真的相信什么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空间”带来这一切?
    这种力量，本来就是和古神牵系一体的。
    他早该想到!
    “那么来自那个世界上的，我的那么多同胞......”夜旭音线颤然。
    “没有什么同胞!不过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而已!它们只是作为古物你的意念“化身”，都是你创造出来的幻影泡沫，按道理被清除掉后就不复存在，你还能记得它们吗？”
    “化身”的概念他当然懂，因为古神主体被缚，因而召唤出的傀儡替祂们行恶，可怎能如此描绘他的同伴?
    “记得?他们跟我一起出生入死，我当然能......”
    “等等......”
    夜旭吃力地捂住额头。
    那些身影，在他脑海里犹如来来往往的无色路人。
    他突然惊恐地发现，对于自己的出生，对于从前的记忆，都没有个具体映像!
    只记得男人、女人，吃饭、上学......可具体的事件，居然连一件都不能详细说出!
    以他十几年的经历，又没有什么先天失忆症，这绝对不正常!
    唔，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看着自己的双手，夜旭开始史无前例地怀疑。
    “噩梦空间”才是真的?空荡荡的现实才是假的?
    那么长时间的战斗，原来只是虚无?
    他开始有些，莫名恐惧了。这种空乏无力的虚无感，是在面临任何一个古神的时候都不能与之相比的......
    “所以，你用虚无的意念子集来对世界造成侵略型破坏，杀害现实之中的人类战士，并创伤我们伟大的古神!”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对这个世界造成破坏!”
    “你理应被驱除，理应被惩罚!”
    “快停下来吧，不要再继续你无谓的罪行!”
    夜旭低坑着头。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他所起吗？
    是他错了吗？
    是自己......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
    夜旭颤抖地伏低了身子。
    他感觉，身边的一切，包括记忆，包括自己，都是那么陌生。
    而他只是个虚如泡沫的幻影。
    随时，一触即碎。
    这一刻，少年前所未有地无助、迷惘。
    看着面前陷入挣扎的他，楚泠墨心里的恨意似乎不再那么浓厚。
    甚至，衍生出一丝垂悯。
    “君主之焰”，也并非那么糟。祂的杀伐不是出于漫无目的，而是意念的偏执，陷入了自身被害妄想之中。
    他不是不顾缘由的杀人魔，更没有像其祂古神高高在上对人类的思想不屑一顾，是可以听得进去，并思考来自他人的话语的。
    同时她也暗暗疑惑。
    既然如此，早就告诉祂不就好了么？
    早点让祂醒来，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本质，也不会造成那么多无辜的伤亡。
    像现在，岂不是不战而胜了?
    古神们，祂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就在思衬间。
    黎明的光，泛了进来，与此同时，机械的轰鸣声冲刺着耳膜。
    楚泠墨面色一喜，夜旭抬起头，则是面色惨白。
    “没时间了么？”
    巨大的螺旋机械翼在窗边升起。
    夜旭木然看着窗外。
    “我该如何选择?”
    他张开了双臂，最后看着外面的世界，驻足不动。
    楚泠墨将身体来回扭动，摆得像根摆绳似的，争取让外面的人看到她方便营救。
    但紧接着，她的神情愕然。
    绚烂刺目的红色激光线，湮没了整个屋子。
    上百个明显得射击点，来回在包括她身子以内的区域扫荡。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她分明只是个无辜的且大有前途的精英战士!如果不是她今天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君主之焰”!”
    一个愤怒的声音在飞行器内舱响起。
    “维安员先生，我们很理解你为了下属担心的心情。但“君主之焰”的危害程度远远大于一个人的生命，何况现在距离跳跃时间所剩无几，已来不及展开营救。根据来自古神的指示，我们不得以这么做。”
    不计其数的导弹伴随着激光射线朝自己冲来。
    其实楚泠墨也知道，在ss级威胁面前，联盟也许根本就不会顾及她的性命。
    但是能为了铲除邪恶做出贡献。
    维护这个世界上的和平。
    把性命牺牲于消灭让整个人类都头疼不已的“君主之焰”上，她已经满足。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想到这里，楚泠墨的内心宁静无比。
    她安宁准备熄灭。
    然而－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不要死!”
    她吃惊地看着面前少年。
    “我并不想伤及无辜。”
    少年的眼神中无比落寞。
    “倘若一切都是我妄想，我的存在无所谓，所以请你......”
    那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他也并非残忍好杀之辈。
    但楚泠墨还是闭上了眼。
    巨大的热浪、升腾起来的温度，宛若燃烧的空气，让失去机甲保护下的她血肉之躯在一秒钟内告竭。
    真的好遗憾啊。
    她想到的最好一个念头是。
    如果能让“君主之焰”和人类消除误会，互相之间和平相处......
    然而，意识并没有凋零，一片白灿灿的帷幕遮住了她。
    【“噩梦空间”世界观已升格。】
    【主体找回真实身份，现开启“吸纳”功能。】
    【目标选择已完毕。】
    【描述：宿主生命形态将以数据化的形式维持，并进入主神意念世界。】
    【吸收条件：与主神达成双方便的同意接纳，主神应允，客体信奉。】
    【现已满足条件一，是否同意条件二?】
    这是什么？楚泠墨愣住了。
    感受到远古意志召唤瞬间，她便明白，这种至高至上力量是来自不可捉摸的古神。
    她接着意识到，而自己可以不死?
    但必须是作为“君主之焰”的信徒存在。
    “是你错的!”楚泠墨大声反驳。
    没有回答响起。
    只有生命流逝的紧迫倒计时感。
    咬牙，片刻，千千万万的思绪飘过。楚泠墨还是选择了同意。
    她要做的，不是背叛人类，而是要让“君主之焰”改变观念!
    她要彻底降服他!
    她将为感化“君主之焰”并让祂反省到自身的伟大事业做贡献!
    何况，她也很好奇，她想看到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让少年错误地宁可活在梦中?
    她觉得一切都有挽救的余地。
    她还没按照约定的在成为优秀的人类战士后回去探望“那个地方”。
    她还有太多的事没做好准备。
    所以，暂时，屈寄篱下。
    “凡人，与我共鸣，信奉于我，血肉永铸......”
    “你将成为我的眷属，与我共享生命形式。”
    最后的，浩大的、空前神秘的、像是穿透了亿万年远古的声音在脑海中划过。
    是那个少年吗？
    楚泠墨疑惑。
    但又好像不像。
    没等她明白，她的灵魂，湮没在蓝色光芒中。
    一片废墟的残垣断瓦之上。
    “呼叫，呼叫，暂未发现君主之焰下落。”
    “祂又跑了!”
    利用空间跳跃临时躲开的夜旭在隔壁窗户里看着围拢在对面的巨型机械。
    少女模样的数据在祂身边孵化成型。
    “如果不是因为救人，这次......”
    “我到底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让我多多少少再想一想吧。”
    随着祂茫然不知地惆怅一叹，与祂一起，蓝色的数据支离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