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古树，永远滴神

    冒着大雨，岑冷艰难辨认着蓝洋鬼画符一样的地图，指挥着季凯在安崇县迷宫一样的路上搜寻。
    找到别墅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情。
    五公里？
    这可能是季凯开得最远的一个五公里。
    不过季凯已经很冷静。
    谁在大雨中开一个多小时的车，都会很冷静。
    冷静到并不想生气，满心只想和蓝洋打一架。
    岑冷走下车来。
    从外观看，这座小小的庭院别墅呈现日式风格，在雨里清新自然，让人看了就喜欢。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幸亏别墅是杉石和蓝洋一起安顿的，保持了正常人的审美。
    杉石是岑冷的青梅竹马，比岑冷小两岁，人相当靠谱。
    至少比蓝洋靠谱了五个季凯。
    杉石的爷爷是岑家的老管家，代代服务于岑氏集团，所以杉石出生没多久，就跟着爷爷住在岑氏主宅里。
    小时候的杉石是个总跟在岑冷后面哭着叫“姐姐”的臭弟弟。
    不过他上了小学三年级之后，就跟着杉老管家学起了各种武术，个头蹭蹭窜高，情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的画风也逐渐变得难以琢磨。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从此开始有各种学姐学妹红着小脸送情书来，只不过全都被杉石拒了。
    杉石拒了，因为他心底有着更加伟大的理想。
    对！他心中只有……呃……变强！
    变强！
    男人的罗曼就是力量！
    就是“呜哦哦哦哦哦”地干架！
    之后的杉石一路走来，变成了岑冷身边——
    最会打架的小学生。
    最会打架的中学生。
    最会打架的大学生。
    目前是最会打架的社会人。
    当杉石听到岑冷要回国并离开岑氏独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要继承爷爷的衣钵，做岑冷的新管家。
    岑冷犹豫着接受了。
    确实很难拒绝。
    毕竟她实在打不过杉石。
    所以，现在杉石应该是岑冷认识的人中，最会打架的管家。
    只是六年没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岑冷从回忆里回过神，发现身边撑着伞的季凯哀怨地看着她。
    岑冷被他看得心虚：“怎么了！”
    “不管发生什么！”季凯朝着大门一指，“老板你今天如果吃烧烤，必须带上我！”
    他吃了太多天的泡面加公司旁边超级难吃的外卖，已经生不如死。
    透过玄关的雕花铁门的缝隙，庭院廊下的烧烤架若隐若现。
    十分诱人。
    此时，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鸟扑棱着翅膀，落在季凯的肩膀上，对着烧烤架翅膀一挥叽叽叫！
    季凯义正言辞：“连鸟儿都站在我这边！”
    岑冷叹了口气，拍拍季凯的肩膀，语重心长：“小伙汁，先别激动！你琢磨一下，是不是忘了什么？”
    季凯：“？”
    岑冷：“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根本没钥匙？”
    季凯：“……”
    岑冷：“既然进不去，不如耐心等待，我保证，只要有我一口烧烤，就一定有你一口烧烤。”
    季凯：“……”
    季凯默默带着小鸟一起回到车中，岑冷也坐回副驾驶。
    此时依旧大雨滂沱。
    一天的唱跳结束，天色已晚，但暴雨并没有停，夏天的闷热也并未被大雨散去。
    焉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猛灌矿泉水。
    他是冷白皮，即使在雨天黄昏的柔光里，依然白得耀眼，可能因为五官轮廓冷淡疏离，没有表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很凉薄清淡，仿佛要融到喧嚣的雨声里。
    其他的队友要么就打开微博，回复着粉丝留言。
    要么就过去查看自己今天被粉丝申领走多少签名照或海报，每个成员也有各自的官方礼盒，可以查看购买情况。
    焉泊没有动，他感觉自己没有必要过去。
    他就站在那里，显得有点寂寞，有点不甘，又有一点伤心。
    粉丝都是人家的，他什么也没有。
    气人！
    来到花花儿娱乐公司已经四年了，眼前这个组合依然让他觉得看不到方向。
    他不爱说话，只爱跳舞，但真的舞者在组合里并不是最能被观众看到的那个。
    至少今天，他仔仔细细看了台下的每一个观众，每一个手幅或应援牌，看了许久，他的粉丝一个也没有。
    这让他非常泄气。
    有时候他会去看网上粉丝给他的留言，大家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他多笑笑，说他笑起来好看。
    他没理会，过了几天，那个嚷着说他笑起来好看的粉丝，马上就叫着凌凌宝贝爬了墙。
    粉丝爬墙比扒饭还快。
    那他笑不笑又有什么两样。
    我笑了，你们就会喜欢我咯？
    为你们认真跳的舞，你们不喜欢咯？
    真的就无语！
    为了能涨粉，他真的连玄学都用上了！
    前几天，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悄咪咪去了庆城的无名寺，听说那里许愿很灵。
    他选了个没人的时段，在古树上系上许愿带，风吹过的时候，满树的许愿带都飘动着不同的寄语。
    他的最简单——请你们，看到我。
    为此，他还拿了香在树下虔诚地拜了一拜才离开。
    走了几步觉得还是不够有诚意，于是折回来。
    虔诚地为这棵古树，跳了一小支舞。
    又虔诚地为这棵古树唱了一段rap！
    还是自己编的舞！自己写的rap!
    一首原创新歌的初舞台给了这棵树！已经很有诚意了吧！
    然而，为什么还是没用！
    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甚至连一个粉丝都没来！
    焉泊喝着水，十分羞愤，有种真情错付的感jio。
    甚至想去无名寺砍树。
    他就那样站着喝空了一瓶水，有点发呆，突然一个白菜模型被踢过来，正好撞在他脚后跟上，生痛。
    他抬头看了过去。
    程希凌不以为意，见焉泊瞪过来，他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转身拿了自己的背包就走回人群里。
    焉泊忍了忍，捡起脚边的白菜模型，整齐地码进道具箱，然后搬着道具箱放到了旁边的车后备箱。
    他不喜欢和队友吵架，尤其是程希凌。
    程希凌是团里的C位，年纪最小，刚刚过十八岁，一直是团里的人气顶梁柱。
    但焉泊知道，程希凌虽然对着粉丝一副萌软美少年的样子，其实私底下脾气差得要死，天天过来找茬。
    只是和程希凌吵架，最后工作人员帮的一定是程希凌。
    人间迷惑！
    人间迷惑啊朋友们！
    是程希凌怼人在先，为什么受伤的是我啊！
    焉泊觉得非常不公平。
    不是没想过打一架，他当然打得过，但是焉泊真心不屑欺负一个小屁孩。
    能打，但不屑，也没必要。
    他是有气度的。
    气度！
    懂？
    “焉泊！快来！”嚷嚷着的是团里同为舞担的席骞，他心眼大，根本看不出来任何人有任何不开心，是个憨批。
    此刻已经把额头上的碎发都梳上去，扎了个刘海辫儿，敞着衬衫外搭，一股江湖气跃然而出。
    程希凌把狐狸一样可可爱爱的小脸架在席骞肩膀上，冷冰冰地瞪着焉泊。
    焉泊在心里骂着脏话，勉勉强强地走了下去。
    准备迎接工作人员的冷言冷语。
    但今天的工作人员显得分外亲切，亲切中带着一丝丝歇斯底里，甚至过来给他打伞。
    焉泊有一点害怕，是不是工作人员淋了雨，又太生气，终于疯了。
    “焉泊啊，记得那个最后买了全部白菜的小姐姐吗，”工作人员挤眉弄眼，“她特别问我要了你的签名照喔，她不是我们粉丝Club的成员，是现场被你圈粉的！”
    工作人员激动不已，没想到今天给公司贡献最大经济收益的成员，竟然是平时最不起眼的焉泊。
    席骞兴高采烈：“焉泊，今天白菜全卖完，你是我们的大功臣！”
    焉泊一愣，心念一动，想起那个眸色明亮的漂亮姐姐。
    想起她柔软的蓝发，温柔的笑容，还有问路贴近的时候，若有若无的一缕冷香。
    焉泊的胸腔突然一阵燥热。
    他站在那里，脑子中转过无数念头，最后停留在自己无名寺的许愿上。
    古树，牛皮！
    “说起来，之前那个小姐姐的助理说，要给他们老板家里送两筐最新鲜的白菜。”工作人员查看着手机上对方发过来的鬼画符一样的地图，“但是这个地图看不懂啊。”
    “地图发给我！我去！”焉泊突然开口，他一把拿过车钥匙，转身就奔着车子过去了。
    甚至没有打伞。
    雨声在耳边的喧嚣都仿佛成了奏乐。
    一天的坏心情都没了，甚至有一点欢欣鼓舞。
    原来并不是没有灵验。
    原来，已经有人看到他了。
    不该乱怀疑的！
    对不起！无名寺！
    对不起！古树！
    古树，永远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