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赵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王氏老蚌怀珠用了老命生出来的闺女，她身怀一处神仙地儿！
    那里常年被浓雾笼罩，大概有一个晚霞村那么大，平地中央生长着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桃树，树的前方是一条流淌的溪，溪的更远处则是一处峭断崖。
    里面四季分明，昼夜更迭，有天晴，会下雨……就是不太规律。
    赵家人之所以这般清楚，全因所有人都曾进去过，包括最的赵喜。
    连他都知道，只要在白日里哄得姑欢心，夜晚趁着姑将睡未睡时，拉着她胖嘟嘟的手指头求她捎带一程，她定会带着你去神仙住的地儿瞅瞅稀罕。
    这是全家人用了整整三年、费尽各种办法尝试出来的结果。
    当然，一开始只是瞧瞧。
    现在么，家里粮食都不够吃了，那当然是要把这处地儿利用起来！
    有一条好似永不干枯的溪，有一个村那么大的肥沃土地，赵老汉和王氏一合计，决定每隔上一日，就让三个儿子轮流去宝跟前刷好感，夜间好哄得宝带他们进去开荒。
    先尝试垦出一块地来，再用溪引水灌溉，试试能不能种出粮食。
    毕竟那啥，神仙不归朝廷管，神仙的地自然和朝廷没关系，若是能在里面种地，那收获的粮食就全是他们家的，种多少得多少，日后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今夜，赵宝又梦到自己来到了那处白雾笼罩的地方。
    她从第一次吓得哇哇大哭直唤爹娘，到现在已经能非常淡定地四处张望，因为她知晓，定是爹娘哥哥嫂子侄儿们……中的谁来找她玩了。
    原来今夜是二哥呀。
    赵宝绕开桃树，走到另一个方向，她寻了个地儿蹲着，双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前方挥舞着锄头吭哧吭哧垦地的二哥，笑得软乎乎的：“二哥，你又跑到宝梦里来啦。”
    前日大哥进来垦了一宿，今儿赵二田顺着继续往下垦，闻言头也不抬道：“二哥担心宝害怕，来梦里陪宝耍。”那是张嘴就来，半点没带磕巴。
    “二哥，宝困了。”赵宝打了个哈欠，又长又翘的睫毛上沾着泪珠，罢往地上一坐，再一躺，微张的嘴立马打起呼噜。
    赵二田随手把锄头一丢，走过去把挂在桃树枝丫上的褥子取下来，心抱起幺妹，认真地给她裹好被，做完才扭头继续去垦地。
    那棵桃树的不远处，已经搭建出一个木屋雏形，木头是他们兄弟仨在后山林子里寻的，爹每回都会带些进来。他们准备在这里建几间房屋，再打一张床，日后他们在外头干活儿，就把妹放床上睡觉。
    宝每次只能捎一人，不管是建房子还是垦地，进度都十分缓慢，只能慢慢来。
    挥舞锄头干了大半夜，赵二田半点不觉疲累，反而浑身充满干劲儿。嗅着沁人心脾的湿润空气，闻着若有似无的桃子清香，他只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流淌出的汗水都带着一股畅快之意。
    咋恁好闻呢？
    他没忍住扭头看向那棵桃树，打从娘第一次进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今年是第三年了，这棵桃树才抠抠搜搜结了三个青桃子。
    可该不，这桃真香啊，还没成熟就香的让人口水泛滥，忍不住想爬树摘桃了。
    …
    翌日，不知谁家的大公鸡一声高亢打鸣，沉寂一夜的村子渐渐苏醒。
    赵二田“咻”一下被挤出神仙地，抬头便对上老娘的双眼。
    王氏看着凭空出现的儿子，一巴掌拍在一把年纪还赖床的老头子大腿上，掀开被子下了床：“回屋歇息去，家里的活今儿不用你干，安心睡你的。”
    赵二田点头，离开前瞅了眼床上特意空出来的位置，见妹裹着被呼呼大睡，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拿着锄头开门出去了。
    家里没有多余的锄头，每次拿进拿出还怪麻烦。
    赵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躺在床上抱着脚丫子玩了一会儿，听见外头喜儿嚷嚷着要去田地捉泥鳅，她这才一翻身，扒拉着窗户朝外嚷道：“我也要去捉泥鳅！”
    “姑你醒啦？”赵喜屁颠颠跑过来，扭头冲正在灶房里煮猪食的孙氏喊道：“娘，姑醒了！”
    “哎，来了！”孙氏擦了擦粘在手上的猪食，进屋给赵宝穿好衣裳，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抱着她去了灶房。
    婆婆一大早就去地里干活了，两个嫂子在河边洗衣裳还未回来，家里留她一个人守着，一早上剁猪草煮猪食，这都快忙完了，正准备去屋里看看，没想到妹今儿自己就醒了。
    她语带笑意，温声道：“饿了吧？三嫂给你煮了粥，再不起床都要凉了。”
    赵宝坐在三嫂腿上，叫伸脚就伸脚，乖乖让穿鞋子：“三嫂，我想去捉泥鳅。”
    “吃了朝食再去。”穿好鞋，孙氏去灶台把温着的米粥端过来。
    赵宝从到大的吃食都侍弄的精细，她的早饭是一个水煮蛋和一碗不掺杂麦麸的大米粥，孙氏把碗放在她吃饭的桌上，见她不需要人喂，就去忙活喂猪了，猪圈里都要闹翻了天。
    村里许多人家一日只吃两餐，赵家是雷打不动一日三餐，虽顿顿野菜稀粥，时常肚里哐哐响，但喝三餐稀粥总比喝两餐强。
    不吃真不行，饿啊，饿得头晕眼花两腿发软，实在受不住。
    家里没有懒汉，儿媳们也勤快，王氏心疼儿孙，老的的整日不是扎根在地里干活儿，就是进山四处寻吃食，甭管是挖野菜还是套野物，大家伙都宁愿累些，都不想饿着。
    晚霞村临山而居，只要不懒，便是挖树根充饥，咋都饿不死人。当然，这玩意儿没到要饿死那日，没人乐意吃，故而日子虽过得清贫，但熬熬也能过下去。
    不过，家里人能顿顿吃拉嗓子的麦麸大豆饭，赵宝却不行。这是全家统一的认知，苦着谁都不能苦着她。
    于是赵宝的一日三餐，便是早间熬煮一大锅白米粥，分成三顿而食。虽也是水多米少，但在农家已是极好的饭食了。
    吃完朝食，孙氏又拘了她半个时辰，消了食，才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把她放了出去。
    赵宝得了自由，像阵风一样跑到院子里，张嘴喊道：“喜儿，走呀，捉泥鳅去！”
    “姑，你可终于出来了。”赵喜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跑去堂屋拿了草帽往她脑袋上一盖，带着她便往田里跑。
    “五他们呢？”
    “大哥他们早就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里等姑，赵喜嘀嘀咕咕，表情非常不爽。
    这一路遇到不少村里人，赵宝辈分高，见赵瘸子担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冲着比她爹几岁的老头张嘴就喊：“二哥，砍柴回来啊？”
    赵瘸子眼皮子一抽，每次遇到赵宝他都觉得心累，个屁大点的奶娃子和他“称兄道妹”，那滋味别提了。
    幺房出长辈，尽管已经出了五服，但按辈分就是这么算的。他被赵宝叫哥还罢，他那一脸络腮胡的儿子还得臊眉耷眼唤她一声“宝姑”呢。
    有儿子作对比，他顿时感觉好受了不少。
    “啊，是宝妹子啊，这是打哪儿去啊？”赵瘸子支支吾吾开口。
    “我和喜儿去地里掏泥鳅呢。”见赵喜已经快跑没影了，赵宝忙腾挪着短腿去追。
    秋收刚过，田里一茬茬稻桩子还杵着，一块块纵横交错的田野里，一群孩挽着裤腿弓着腰正聚精会神捉泥鳅，旁边的木桶里，有人收获满满，有人忙了半日啥都没摸到。
    赵家的农田里，赵五和几个弟弟各占一个方向，撅着个大腚捉的正起劲儿。
    赵宝哼哧哼哧跑到田坎上，麻溜脱了鞋子，卷起裤腿就要下田。
    远处正在地里忙活的王氏瞧见，遥遥喊道：“宝，玩一会儿就上来，当心受凉！”
    “好嘞。”赵宝应了声，也不管娘听没听见，见喜儿已经掏上了，屁颠颠跑到他那头，脚丫试探了两下，然后毫不犹豫踩了进去。
    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泥鳅，哪里顾得上脚凉，学着侄儿们的样子在田地一通乱戳，短胖的手指见着洞眼就一顿抠挖，却半天都没抠到一条。
    “姑，看！我捉到一条好大的泥鳅！”离她不远处的赵丰双手捧着一坨泥巴，一条短粗肥的泥鳅在他掌心疯狂扭动。
    赵宝羡慕的眼睛都红了，拍着脏兮兮的手夸他：“丰子真厉害！”
    赵丰嘚瑟地哈哈大笑，连泥带泥鳅往木桶里一扔，转身继续去寻洞眼。泥鳅没啥肉，他想捉黄鳝，他听阿爷过，镇上有人卖黄鳝，那种婴儿臂粗的大黄鳝一条就能卖上几钱银子。
    镇上的大户人家会收，越粗越贵！
    田里时静时欢，捉到泥鳅黄鳝的嗷嗷叫，啥都没捉到的埋头不吱声。
    眼看着日头开始毒辣起来，王氏在地里叫了好几声，赵宝还没捉到泥鳅呢，咋乐意上去，故意装作没听见，挨挨蹭蹭挪到田坎边缘藏着，弓着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一个正在冒泡的洞眼。
    手指头刚戳下去，赵宝两条秀气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咋滑腻腻的，还在动？
    豁，是泥鳅！
    她眼睛刷的一亮，双手齐上阵，对着洞眼就是一通瞎刨。
    赵喜扭头见姑玩的欢腾，压低声儿道：“姑，你赶紧上来吧，我瞧见阿奶过来了。”
    “喜儿，你快来帮我挖泥鳅，好大一条，我摸到了，好粗好粗。”
    赵喜不信，泥鳅能有多粗？
    “丰子，丰子你过来！”赵宝感觉泥鳅已经跑了，急的要哭，连忙喊离她近的赵丰。
    赵丰是个乖孩子，闻言立马走过来，他先是伸出食指往里头掏了掏，随后眼睛骤然一亮：“姑，你往后站些。”
    赵宝见娘过来了，手忙脚乱往田坎上爬。
    赵丰两腿岔开，双掌伸直往下猛地一插，这处松软的泥就被他挖出一大坨，一根成人三指粗壮的黄色尾巴在泥浆中一闪而过。
    “啊？！”
    赵丰一愣，回过神来后扭头兴奋大喊：“哥，哥你快过来，这里有条好粗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