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施压

    他此话一落，霍听潮彻底没了离开之心——
    肃王府那里阮江月在阻拦，依着岱伯的处事习惯，收到消息给他传信，也一定会给晋阳王那边传信。
    让晋阳王前去帮衬。
    而现在阮万钧跑到南陈帝面前说这个话，证明他也已经知道，或许都已经去过，那肃王府现在是稳妥的。
    既如此，自己还去做什么？
    自是要留在此处……
    “哎，你这——”
    南陈帝整张脸都扭了起来，“朕已经下旨让肃王府外的禁军回来了，你怎么还跑来提这个？
    朕告诉你，你要是惹的朕不高兴了，朕也不管你是不是功臣，把你直接问罪！”
    他看似说的凶，实则语气却没多少力度，还有几分无力和祈求在里头，任谁也听得出虚张声势。
    阮万钧语气沉沉：“禁军事关陛下安危、关乎京城稳定，一直都是由陛下亲掌。只这几年时间，才逐渐到了皇后手中。
    臣知道，这是因为陛下信任皇后，皇后也的确很有才干，能料理不少朝中政务，百官、百姓都十分仰仗皇后——”
    他面不改色地夸奖着皇后，态度真诚、正经。
    南陈帝立即说：“你既然知道皇后能干，你们都仰仗皇后，那你提什么收回禁军？赶紧起来，朕当没听到。”
    谁料阮万钧跪地不起。
    他继续说：“可皇后娘娘在禁军调派和使用之事上，确有疏漏——先前派元海前往北境引起械斗，致使士兵死伤。
    青阳关内的将士们为了抵抗大靖人，拼死拼活，最后却要被自己人斩于刀下，让将士们泣血心寒。
    还是永安王殿下及时出现，才能没有引起更大的乱子。
    臣回京后，又发生了禁军假扮贼人围杀霍老先生，以及今夜禁军拿皇后懿旨要抄家肃王府之事……
    这数桩事件，皇后娘娘有御下不严以及不遵律法之嫌。
    还有这几年皇后娘娘派禁军为她上山下海寻找宝物——
    禁军受整个南陈供养，是为帝王安全屏障，是京城门户，并非皇后娘娘的私有物，更不该为杂事随意离开京城。
    皇后娘娘看来不明白禁军的要紧，也并不懂得掌兵之事，所以，臣恳请陛下收回禁军，以免皇后娘娘错用禁军引起更大的祸事！”
    “你、你——”
    南陈帝脸色发青地指着阮万钧。
    他还以为阮万钧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先前阮江月惹皇后很生气、非要追究。
    可霍听潮明显护着那个阮江月，他又感念皇姐，便只得保下阮江月，因此也惹的皇后很不开心。
    为了让皇后开怀，他答应她做其他事情他不会再插手。
    结果现在，阮万钧这么几句话在情在理，直接把他架起来！
    南陈帝双手负后，脚步急促地来回踱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还盯着阮万钧看起来，那燥郁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他推出去砍了。
    可他怎么能把这人砍了？
    砍了他北境怎么办？
    大靖人再打来，朝中谁能去抵挡？
    不对，现在望舟回来了——南陈帝立即殷切地看向霍听潮，却对上霍听潮沉静如湖面，毫无波澜的眼。
    南陈帝猛然反应过来，这小子喜欢阮江月。
    阮江月是阮万钧的女儿。
    阮万钧又冒着抗旨的风险把那个女儿留在营中，还女扮男装做了将军，那必定是很疼爱了。
    所以这两个是穿一条裤子的？
    “陛下，靖安侯句句在理，禁军是天子的亲卫，只能由天子掌控、调派，万不能让这掌控权落在旁人手中。”
    霍听潮拱手向南陈帝，“请陛下收回禁军！”
    “……”
    南陈帝两边额角都抽动了起来：“可朕已经允了皇后，金口玉言，现在怎么能说收回就收回？
    而且朕已经下圣旨，让肃王府外的禁军回来了。现在事情也了了，你们还这样逼迫朕？”
    “我与靖安侯绝不敢逼迫陛下，只是与陛下陈述事实，请陛下让一切回归原位。”霍听潮的语气平缓而淡定。
    “皇后娘娘用禁军已经做了太多不当之事。朝中不少官员都心生不满，
    如若陛下还不加以约束，等日后再闹出更大的乱子来，引起官员愤怒、百姓愤怒，陛下再想补救恐怕就来不及了。
    陛下可还记得，当年大陈为何会分裂四国，为何会出现南陈？”
    南陈帝当然知道。
    大陈国祚绵延百年后，肃宗皇帝偏宠贵妃，致使后宫前朝都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各地都爆发兵祸。
    肃宗想调派官员前往平乱，百官却要求诛妖妃，否则绝不前去。
    肃宗也曾抗争过一段时间。
    可眼看着江山四分五裂，京城都要出现危机，他又如何抗争的下去？
    最终挥泪别爱妃，赐下一杯毒酒。
    红颜殒命之时，终于有官员领了圣旨出征。
    然乱局已成。
    大陈立法对天下各州府的管控本就疏松，再加许多诸侯的确实力雄厚，乱局难平，又经数十年发展，成了四国局面。
    战事频发。大陈疆域缩至原本十之二三，几代君王都是勉力挣扎。
    直到出现如今南陈帝的父皇，那的确是个文韬武略之人，朝中也出现许多能干的文臣武将，还有镇国公主、永安王等异才。
    终于是有了中兴之兆。
    可这中兴之势，不过只二十来年而已。
    随着先帝驾崩、镇国公主云游、永安王陨落，南陈再次走上下坡路，一直到如今……
    霍听潮语气轻缓，一字一字道：“舅舅，你就真的不怕重蹈当年肃宗覆辙吗？当年的肃宗尚且有万里江山可分。
    如今的南陈却只有七州之地了，乱势一起，如何压得住？
    大靖人是允了五年不起战火，可是我们如果这样下去，用不了五年，我们就能自取灭亡，不必大靖人动手。”
    南陈帝一僵，浑身发冷。
    “您答应过我母亲，会尽您自己所能，您做到了吗？”霍听潮又无比清幽地问了一句。
    南陈帝的脸色唰白，整个人都定在原地，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他答应过。
    他没做到。
    龙熙殿内一片宁静，除去或轻或重的呼吸声，便是灯罩内火苗偶尔噼啪一下。
    良久良久，南陈帝长吸一口气，“朕知道，朕都明白……朕会和皇后说，你们且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