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求您,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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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筋动骨一百日。
    她习惯了疼痛,不那么讲究,可婠玉很坚持,不许她擅自行动。
    这半月里姜洄因被迫静养,因她受伤,季枕书送了一点利于恢复的补药来,美其名曰:报恩。
    真要报恩,就嫁给她算了。
    剪又剪不断,理也理不清,可姜洄因很喜欢这样。
    就如她对季枕书所“不要两不相欠”,心长在她身上,她要想谁、念谁,姜无相管得再宽也不能把她胸腔剖开,断根斩念。
    婠玉端着砂锅进了屋子,龇牙咧嘴的,估摸着被烫得不轻,可表情很是欢欣:“殿下!药膳来了!”
    姜洄因放下手中的刑律注疏,“你手没事吧?”
    “哦哟,我皮实着呢,没事没事,殿下你不是今日要出门嘛?早点用膳,然后歇一会儿,出去办正事儿!”
    能出门了,其实她心里也乐得开花。
    姜洄因慢条斯理的夹菜,入口前吹了又吹,吃相极是斯文优雅,以至于这顿饭用了两刻钟才勉强吃完。
    卫珂已经在公主府外备了马车,时辰差不多后,姜洄因特意打扮了一番,浮翠流丹、粉妆玉琢,久疾初愈后的鲜妍与她素来的“病美人”称号亦是相配。
    *
    马车自池府外停下。
    户部尚书池廷与宸妃一母同胞,是姜洄因名义上的“舅舅”。
    这舅舅直至她死,也没有救救她,反倒是助纣为虐,尚书府的朱漆描摹的尽是血腥与残忍,张开贪婪的大口,吞吃她、埋没她,吐出来白森森的骨头。
    驻立在高悬的匾额下,姜洄因闭了闭眼,婠玉挽臂问,“殿下,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么晦气的一个地方,来走一趟当真是不舒服的。
    姜洄因淡淡抿唇:“没什么事。”
    婠玉提起的心又沉下去,向护院明:“长虞公主前来拜访,速速禀告家主。”
    今日最先迎接她的不是池廷,而是池夫人。
    若池廷对她是漠不关心、不温不火的态度,那池夫人对她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做母亲的,理所当然的将儿子的堕归责于这“妖精”似的姑娘。
    “臣妇见过公主。”池夫人毕竟是高门贵女出身,依着基本的礼数对待她。
    “舅母多礼了,”姜洄因向她身后瞥过一眼,“表兄今日不在府上吗?”
    池夫人脸上差点儿没挂住,露出“你果然别有居心”的神情,强颜欢笑:“在的。”
    这几日,她与池晔又因婚配一事争执,这儿子铁了心要娶姜洄因,想得快魔怔了。
    能和姜无相比箭术的女子终究还是太张扬,以前怕是扮猪吃虎,实在是令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难绷。
    婠玉走上前一步,池夫人是识得她的,当年赫赫有名的“圣手千金”古婠玉,但凡姜洄因的性子如她一般娴静温良,她又何至于与池晔苦口婆心商量,早早地就向皇帝请旨赐婚了。
    “池夫人可是有目劄之症?”婠玉郑重询问,的话可称不上温良,呛得池夫人铁青了颜色。
    池夫人涂着蔻丹的手猛地一收,掌心也被刺到,她尖刻讥讽:“古家家主一死,无人再授你医术,你便是这样信口雌黄的?”
    “并非,我观夫人眼目不适,才诚心看诊,夫人既然无碍,还是多多注意形象。”
    池夫人压着愠怒:“罪臣之女也有胆放肆,无法无天了!”
    居然阴阳她有病?
    姜洄因轻拢鬓发,两手端放胸前,仪态雍容而不怒自威:“舅母这是把当家主母的威风耍到了本宫面前?以为本宫与你府上那些偏房姬妾一样忍气吞声?”
    婠玉此刻多少有点恃宠而骄。
    面对姜洄因的诘责,池夫人只能退上一步:“殿下恕罪,是臣妇冒犯了。”
    姜洄因微扬着下颌,将公主的架子摆了个十成十,“簪缨世家的待客之道,即是让客人在府门处风吹日晒?”
    池夫人告罪:“是臣妇失了礼数,请殿下入府。”
    尚书府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处处宣告着风光、繁盛。
    可惜了,浮华之下是阴湿腐朽,四四方方的庭院宛若未阖上的棺盖,寄居着穿金戴银的恶鬼。
    池夫人引她前去厅堂,姜洄因随意问道:“舅舅呢?”
    池夫人话在唇边被陡然现身的池晔抢先,“父亲还有一些时辰才回府。”
    池夫人气得横眉:“阿晔!不懂礼数,还不快退下!”
    天下男人一般模样,池晔也是随了他父亲的风流,池夫人多是恨铁不成钢。
    前两月做出来绑架公主的丑事,姜洄因不记仇才怪,他还真是个蠢的,不长记性。
    旋即,姜洄因捡过那句话在嘴边重复:“还有一些时辰才回府啊……”
    “怎的,你找父亲有急事?”
    姜洄因身份摆在那里,在上位坐下,府中婢女奉茶,她看都未看,摆到一边冷着。
    “没什么急事,但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合围一桌,敞开了心扉清才好。”
    “不急就好。”池晔噙着一抹笑。
    池夫人暗忖:出息!
    上要伺候老夫人,下要操心池晔的终身大事,府中又有莺莺燕燕需得管束,她这当家主母当得分外劳累。
    “……”
    仔细盘算下来,其实姜洄因没那么恨这个女人。
    纵使池夫人单方面厌恶她。
    要是当初她顺了她的意,没嫁给她的儿子,也就不会走上那条悲戚的路,失颜潦倒、血肉筑蜡,长明不熄。
    南姜酷刑中,都没有记载那样的罪恶。
    用毒药日日试炼,成为药人,再放血制毒。
    让行将就木的公主端奉烛火,守在驸马床前,麻木地看着他与姬妾秽乱的恩爱,践踏她的脸面和傲骨,再烫的蜡油也融不去心尖多年凝集的冰棱。
    她的死,并非一蹴而就。
    相反,池鸢、池晔让她活了很久,久到她无法自我了结。
    只有季枕书,只有他一个,在她枯朽的心窝引入一点滋润。
    是他的眼泪。
    他,她像他死去的妹妹,他无端的心痛。
    ‘大人,我脏啊。’
    ‘求您,杀了我。’
    季枕书救苦救难,只在她的生死上选择了放弃。
    姜洄因不怪她,她的命太脏,莫成为了他的负担。
    旧事太痛,她似乎已经记不清是谁终结了她的性命。
    只要记得,罪魁祸首是池家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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